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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跟在沈让身边也有一年多,深知他虽年少,却心思深沉,算计了得。即便他比沈让虚长十几岁,仍不自觉地对这位年轻的主子心生畏惧。
此时见他这般温柔地对一个小姑娘,好险没有把下巴吓掉。
他不敢在沈让的面前失礼,把脉的时候脑袋只恨不得埋进胸口,竭力平静着语气回禀:“公子,这位小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心中郁结,急火攻心,待属下开些补药给她调理几日,很快就能无恙。”
心里的那点担心终于放下,沈让松口气,摆摆手,“下去煎药吧。”
床榻上,小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让。
沈让掐掐她的小脸,问:“胸口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姜毓宁乖乖地摇头,细看起来眼眶还有些红肿,她撑着胳膊坐起来,对沈让说,“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祖母吗?”
沈让却将她按回去,问:“你知道了你祖母的事,是不是?”
没有立刻回答,小姑娘躺在床上,双眼用力地眨了两下,像是要把泪珠眨走似的,她小小声地回:“早上的时候,我听到周嬷嬷说话了。”
“周嬷嬷说,祖母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管我了。”
她还不懂生老病死,只知道人离开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就像她爹娘一样。
她已经见不到爹娘了,为什么祖母也要离她而去?
她想见祖母,想求她不要再将自己丢下,她会很乖很听话的。
听着她天真的语气,沈让难得生出几分不忍来,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生离死别对她来说,实在过于残忍。
怜悯的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停留了一刻,沈让最终还是道:“一会儿先把药吃了,然后我带你回景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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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侯府虽然式微多年,但毕竟是皇亲国戚,是太后的娘家。
这次府中老夫人过世,来了不少人祭奠,就连太子沈诚都奉了建昭帝之命,来灵堂上了一炷香。
沈让无意与太子争先,眼看着东宫车驾起程回宫,他命人上前递了拜帖,很快被请进了侯府大门。
姜毓宁扒在车窗前,看着沈让消失的背影,当即就想跳车追过去,“哥哥……”
守在一旁的樊肃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小姑娘塞回原位,竖出一个手指,嘘了一声。
姜毓宁从第一次见就有点怕他,一双大眼睛浮出水雾,不敢说话了。
樊肃语气很恭敬,“姑娘,您跟着属下走,属下带您悄悄进去,进去之后,您千万别出声,别让人察觉。”
姜毓宁一向很听话,她没有问为什么,直接点头。
樊肃看着她乖巧惹人怜的模样,难免生出几分感叹。可转念一想,这孩子能遇上殿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他跟在沈让身边这么多年,自然能瞧出自家殿下对这位姜小姑娘的不同来。
自从殿下决意争储之后,性子比从前冷硬不少。只怪争皇位这条路,太险太难,殿下又无亲眷支持,独自一人难免孤单。
好在,冒出了这位姜姑娘。
虽然看上去呆呆笨笨,又爱哭黏人,可也就是她这般的单纯稚子才能近殿下的身,长路漫漫,能给殿下渡一点人气。
樊肃一边感叹着,一边抱着姜毓宁飞身上了景安侯府的屋顶,借着宾客嘈杂,哀哀丧乐的掩护,他没有被护卫发现,很快就摸去了老夫人的灵堂。
这一路姜毓宁都被捂着眼睛,等樊肃撤回手掌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祖母从前住的地方。
她微微愣怔了一瞬,而后拎着裙子往里面跑。
离开才几个月,这里已经全然换了个模样,熟悉的婢女姐姐们都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空荡荡的,梁上还挂着雪白的纺布。
走进正堂,并不见祖母身影,只有大哥哥在正中立着,朝她招手。
姜毓宁走过去,先是闻到一股很浓的烟火味,然后才看见摆在正中的高大木床,大哥哥弯身将她抱起,她看见了祖母。
比起她正月离开家时,祖母又瘦了许多,此时脸色枯黄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叫人害怕。
“祖母……”她忽然有些想哭,又想起方才樊肃的话,贝齿咬住下唇,将要溢出口的呜咽生生咽了回去。
在她的记忆里,祖母始终都是带着笑的,她常坐在里屋的长榻上,同她说说笑笑。
可是如今……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触碰躺着的祖母,却被人握住手腕。
“你祖母累了,正睡着,别打扰她。”
姜毓宁一愣,最终还是乖乖垂了手。当年父母离开时,她不过两三岁,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可如今,她毕竟还是长大了几岁,隐隐约约明白了些。
沈让也没有再解释,他将人放下,让她立到蒲团跟前,轻声道:“和你祖母好好道个别吧。”
姜毓宁跪到蒲团上,恭敬认真地磕了三个头,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地面,当真没发出半点声响。沈让在一旁,亦取了三支香点上,诚心拜过之后,带着姜毓宁把香插上。
其实姜毓宁尚不懂这些,但沈让还是让她尽到了一个孙辈应有的礼数。
逝者已逝,生者其实什么都做不了,礼数周全地尽完哀思,也算一种圆满。
待她长大后想起,勉强能有些慰藉。
祭拜完,照旧是樊肃带着姜毓宁先走,而后沈让从正门离开。
灵堂前守灵的并无姜家子侄,仅有的几个仆从婢女方才都被打发出去了,即便待的时间稍长了些,也没人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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