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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中国人,半个海连湾人。”加藤温和的声音犹如一口草原醇下肚,涌动的血液使傅铭宇心里顿时感到一颤。
“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是海连湾人,我的母亲是日本人。”听到加藤的话,傅铭宇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不俗的家伙,在他没有超脱常人理解范围的时候,几乎认定了一个假设的概念,心里对这个假设甚至充分肯定为确凿无疑的事实。那就是他的父亲当年一定做了汉奸,做了不知给海连湾带来多大伤害的事。最后逃亡到日本。难怪他汉语说的如此流利,一定是受他汉奸父亲的教导。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跟日本汉奸的后代在一起喝酒,有私交算怎么回事?他跟自己接近又揣着什么目的?不要说是一个党员,即是一个普通百姓不能不想到这些。尽管自我生存的境界称不上清高,但绝不会做出使自己灵魂感到不安的事来。想到这,傅铭宇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下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没有冒然接下加藤的话,加藤接着说,“尽管我父亲早已去世了,但他给我留下的记忆里,永远珍藏着过去的海连湾。”
加藤从傅铭宇的情态变化里似乎看出了些微端倪。防止误会造成尴尬局面,用最简短的话说出了事实真相,“我父亲是因为保护我母亲,杀了日本大兵,不得不离开海连湾。”
傅铭宇这才安下心来,细细品尝着草原老酒的醇香与浓烈,耐心地听着加藤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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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看病、佃农种地、渔民打鱼,佃农大量的收成规了地主,渔民舍生忘死卖命的收获都被船老大的吞占。世道索然,今天是昨天的延续,明天是不是还在延续着今天,还是未知,似乎没有人去关心。所有人都各自操持着自己的生意。尽管大多数人活得贫穷,也还算安心。几十年前的海连湾就是这个样子,在人们看来世界永远按这个样子活下去。
唯有中医的行业最是让人羡慕和尊敬,只要还活着,谁都免不了有疾痛贴上身来,找中医把把脉,没有中医的苦药汤连活着的底气都没有。那些穷杆子自不用来说,特别那些有钱有势的更是活得惜命,死亡尽管司空见惯,但像秋风扫落叶般的收割实在令人胆寒。稍有不适,总觉得被死神给缠上了,不惜带着厚礼客客气气的去拜访老中医。在西医没有传到中国之前,人们并没有因为疾病而感到自己的健康和寿命受到影响。就像帝国时代那个极力主张闭关锁国皇帝说的那样,“我泱泱大国,地大物博,应有尽有,不需要蛮夷的任何东西。”残酷的现实,不是你不需要蛮夷的东西,蛮夷就不在惦心你的东西。
尽管海连湾江湖游医随处可见,但真正称得上世家的只有利民堂。不要说在西山一带,即使在海连湾所有建筑里,那一爿三层纯木结构的利民堂古建筑也是让人称道的。利民堂是中医李氏家族的传承。坐堂中医大多是李氏祖上传承下来的医道。谁知到了少东家李明义这一辈只有他一个男丁。虽然支脉稀疏,但少东家绝顶聪颖的天性并未让老东家感到祖业传承的危机。虽说少年顽劣的性情并没使老东家感到担心,但是遇事鲁莽不计后果倒使人觉得前途渺茫。少东家从小爱读书的天性没有脱离李氏家族好学的根脉,从识字起便对流传下来弥足珍贵的书籍钟爱有加。在很少有人识字,即使识字遇到《黄帝内经》也连连叫苦难懂的时代,他居然能完整的背诵出来,一时成了海连湾街头巷议的奇闻。又受老东家因材施教,年岁少,医道却显精妙。
李明义对中医书籍天生的禀赋让那些满清遗留下来的读书人感到羞愧无颜,曾几何时,在试图通过科举改变命运读书人的眼里,像《黄帝内经》之类的古典书籍并不如流。凡跟科举无关的书籍都无关紧要,在他们眼里科举是把人引向富贵最捷径的路子。就像一根干枯得没有一点水分的藤蔓,无数的人死死抓着努力向上攀,藤蔓牢不牢靠,能不能上得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一根藤蔓抓着,心里多少还有一点希望。在那些人心里,解救别人永远没有解救自己重要。学习知识固然不是坏事,但学到知识起不到任何实用价值,反倒不如不学。多年苦攻与富贵无缘,倒成了人们的笑料。到头来连种地打鱼的人都看不起那些死啃书本的读书人。在他们看来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社会动乱,科举制度早已经废了,读书还有什么用,倒不如抡起胳膊甩开膀子真刀真枪踏踏实实的去谋生活,谁挡住了我们的活路就跟谁拼下去,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想法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
尽管海连湾还没有糟乱到使人无法生活的地步,但外面一股股暴戾的邪风已经让人们心里感到不安,担心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西山脚下的利民堂显得比以前人多了起来,很多的人不是为了看病,是来打听消息的。穿着自家女人纺线、织布、亲手缝制的对襟白褂的老伙计,尽管还在跑里跑外照常的忙活着,人们发现他变得闷头门脑像憋着一股气,跟以前比起来话更少了。越是这样,人们越是以为他一定得到了确切消息,想跟唠叨几句的心理变得更急切。
人们心里之所以有更多的疑惑,是他门根本不相信战争会发生,根本不相信从没招惹的日本会平白无辜的侵略到中国来,更不相信会打到海连湾来。在这些老实巴交人的心里,自己没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来招惹自己。他们心里总抱着一个可笑的想法,认为这就是天理,人怎么能胡乱做出违背天理的事来。
“有啥消息老早说出来,大家也好早点做准备,既然连你都知道了,还算啥秘密。”
“我一直没离开过利民堂,哪里知道啥消息?”如果再问老伙计,就恼了,“小鬼子都打到中国来了,你去准备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问的是打没打到海连湾。”
其实老伙计啥消息也不知道,心里郁闷是因为,人家过着好好的日子,凭什么无缘无故的侵略人家。人们还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他对世道变化的见解。问得多了人们非但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反倒惹恼了老伙计一顿怒斥,“我要知道怎么办我早就出手了。”
洪涛涌起,击岸拍石;鱼鳖扬鳞,鹰隼奋翼;云海翻腾,人心恐惶;日月隐耀,明珠无光;万民之殃殃,沉沉如膏肓;神龙之觉醒,东方升红日;热血之挥洒,冉冉起救星。
不远的街上,铁匠炉里的炉火正烧得红红的,一块块红红的铁块在师傅小锤徒弟大锤,一小一大有序锤击下,变成了人们常用的工具,打好的鱼叉,鱼抢,铁锹,镐头之类,一堆堆整齐的摆放在外面的空地上,在人们的意识里,用不了多久,生活照常回到以前那种安逸的状态。这样的小作坊算是海连湾最早的工业,这里的手艺人打造出的工具远近闻名,不过他们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工程师和机械师的称号,更不知道工程师和机械师是干什么的,好像这些人跟自己的生活没有一点的关系,或者说自己的生活里即使没有这些人,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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