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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只黑色的小虫顺着墙角快速蹿入了阴影里。
晏温顿住脚步看她,本以为以她从前的性子,定会丢了手中的黄表纸,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直接离开。
却不想她只是安静跪坐了一会儿,似乎是默默平复了一下心绪,便又强忍着害怕继续了。
晏温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变得越发复杂幽深。
半晌,他将视线从沈若怜身上移到了她面前的佛像上。
慈眉善目的佛祖神色悲悯,温和地睥睨着众生。
看了良久,晏温面容平静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睑,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下,接着神色如常地转身下了台阶,朝外走去。
他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重新沐浴在月色下,像是从一张无形的网中挣脱了出来。
离开的步伐也同来时一样沉稳。
李福安刚摆好斋饭,提着灯笼正打算去门口寻找晏温,就见远处快步走来一道人影。
李福安快步迎了上去,“殿——”
“回宫。”
那道身影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带起一阵凉意,空气里只留下冷冷两个字。
李福安:“……”
李福安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还没等住持出来相送,晏温已经坐在马车中等着了,他只好安排小顺子留下来,同住持道别,自己则跟着大部队同太子一道先行朝山下去。
李福安其实心里有些琢磨不透,殿下这次明明都来了寒山寺,为何不见他提一句嘉宁公主。
殿下从小宠着公主,此前即便是公主再怎样惹了殿下不快,也从没见殿下生过这么久的气。
他本以为这次来寒山寺,殿下定会将公主带回去的,却不想,到走都没提半句关于带公主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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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前几日便知道晏温要来寒山寺,是以为了避开他,昨日一整天她都待在房中没出门。
就连斋饭也是小沙弥送过来的。
及至到了晚间听得外面没了动静,她才去正殿里将当日的祷告做完。
回去时候夜已经深了,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晨光从窗户外透了进来,沈若怜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其实她是有些想他的,这么多年,两人几乎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分离。
昨日她在房中,一想到他在离她不远的另一间厢房里,她就觉得心跳莫名加快,总是有种想去见他的冲动。
她想问他,为什么她说要走,他就真将她丢在这里大半个月不闻不问。
但他不来见她,她又不想再腆着脸上赶着往上贴。
——那夜他说的那些话委实有些伤人,那是她第一次面对他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沈若怜搓了搓鼻尖,小小哼了一声。
随便吧,他走了就走了,她就在这寺庙里待到出嫁,反正待会儿约了裴词安一起去后山踏青,她又不会觉得无聊。
看了看窗外的日光,沈若怜估摸着裴词安也快来了,她起身穿了鞋,打算出门去打些水来洗漱。
——秋容昨日夜里不知怎么拉了肚子,她让她今日去歇着了。
木质的门扇有些陈旧,开门的时候发出不轻不重的“吱呀”声。
阳光骤然直射进眼底,沈若怜不适地眯了眯眸子,继而便看到了一个鹤骨松姿的背影,负手立于阶下。
四周的风停了,所有景致都在一瞬间黯然失色。
沈若怜呼吸一紧,耳畔只余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这是自两人那夜吵架后,她第一次见他。
那人一身雅白色锦袍,长身玉立,端是这般站着,哪怕只是一个挺拔的背影,也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眼。
听到声音,晏温转了过来,白衣如月华,眉眼胜山河。
他转过来后便背对着日光,沈若怜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温润而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若怜站着没动,脑子里懵懵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对面的男人站了半晌,忽然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精致的黑色筒靴沉稳地踩在每一级台阶上,渐渐地,他走进廊下的阴影里,沈若怜看清了他的神色。
颜色寡淡的薄唇绷着,眼帘微低,那双静默的眼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视线落在她脸上,以一种她看不太懂的目光凝视着她。
晏温仍同从前一般,面如冠玉、温文雅致,沈若怜却总觉得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他进了那阴影里,便放慢了脚步,仿佛好整以暇般,一寸一寸不紧不慢地靠近她。
清冷的竹香萦绕鼻尖,沈若怜手心不由渗出了细汗,她在他再次抬步靠近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脚跟抵在了门槛上。
她应当对那晚的事还在生气才对,他对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还没想原谅他呢,可他此刻的气势太过慑人,沈若怜一瞬间就没了脾气,被他看得心里只剩下慌乱。
就像小时候,她每次做了坏事将要被他训斥时一样,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绝对的压制力。
远处隐隐传来悠扬而浑厚的钟声,一圈圈在空气中晕开。
晏温察觉了她的动作,在原地站定不再向前,与她隔了三步的距离。
他先是深深看了她的眼睛,而后视线一转,沉沉落在了她的左侧耳垂上。
沈若怜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被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的左耳垂更是火烧火燎一般。
她觉得自己的耳垂好像轻轻颤了一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唤了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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