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衔环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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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珑把鲤鱼妖的嘴巴塞住了，左手把它挟在肋下，看了看四周再走出去，跟在鸿俊与杜韩青身后。秋日明媚，两名少年并肩走过长安集市，鸿俊玉树临风，杜韩青清秀柔媚，沐浴在朗照阳光下，当真是一幕极美的风景。</p>

“我带你去书肆。”鸿俊朝杜韩青说道。</p>

“鸿俊，那个人怎么抱着一条鱼？”</p>

鸿俊转头，见李景珑马上转身，面朝集市的鱼摊上，手里抱着鲤鱼妖，假装与老板议价，莫日根则时不时东张西望。</p>

鸿俊平时背着鲤鱼妖尚不觉得好笑，这次看见李景珑抱着条鱼，忍不住蓦然大笑道：“哈哈哈哈那是谁抱着条鱼这么傻！”</p>

整个集市上，马上有人转过去，群嘲道：“哈哈哈这不是李景珑吗？”</p>

李景珑：“……”</p>

鸿俊这才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鱼，当即尴尬了，忙一拉杜韩青，带着他进了书店。</p>

“你看，这儿的书挺多。”鸿俊说道。</p>

“呀，我倒是……”杜韩青从没来过，险些说漏嘴，忙道，“倒是很少来。”</p>

李景珑把鲤鱼妖塞给莫日根，嘱咐别让它开口说话，闪身进了书店里，站在书架后接近鸿俊与杜韩青，听两人说话。然而半晌，两人都在讨论诗，听得李景珑烦躁，你和一个妖怪聊李白干吗？</p>

最后杜韩青接受了鸿俊的推荐，与他并肩出来，鸿俊又提议去吃饭，带着他上了鱼跃龙门。</p>

李景珑：“……”</p>

“长史，我忘带钱了。”莫日根抱着鲤鱼妖，忙道，“我回家取去，你等我。没关系的，待会儿上去你先点菜……”</p>

“不用，我有钱。”李景珑说道，“你先回去罢，快把这条鱼带走。”</p>

小二过来点菜，鸿俊苦思冥想，回忆鲤鱼妖那天点的。</p>

“逡巡快炒一碟，乌鸡羹……”鸿俊勉强把菜点齐了，杜韩青十分惊讶，说：“这儿太贵了。”</p>

鸿俊示意没关系，看着杜韩青只是笑。</p>

杜韩青双眼却有点儿红了，说：“平生第一次有人带我来这儿。”</p>

隔壁屏风后，小二朝对坐的李景珑问道：“这位爷吃点什么？”</p>

“来一杯白水吧。”李景珑向来是大丈夫能屈能伸。</p>

“好嘞！”小二说，“李景珑校尉这儿，一杯白水——！”</p>

鱼跃龙门整个二楼，顿时哄堂大笑。</p>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稍稍坐过去点儿，听见隔壁对话。</p>

“他们笑什么？”杜韩青问。</p>

鸿俊摊手，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何又嘲笑李景珑。但听见李景珑就在隔壁时，终于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套话了。</p>

“你的同乡们没有带你逛逛长安吗？”鸿俊说。</p>

杜韩青幽幽叹了口气，笑道：“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小厮罢了。”</p>

李景珑在隔壁屏风后沉默不语，听着两人的对话。</p>

鸿俊安慰道：“等及第以后应当就好了吧。”</p>

杜韩青道：“哪儿呢？继续给他们端茶倒水，过一辈子罢。”</p>

鸿俊：“怎么可能？及第你就当官了……”</p>

杜韩青微微笑着问：“你家几口人？应当很有钱吧？”</p>

鸿俊想了想，说：“就我和我爹，还有一个呃，不算亲叔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称呼青雄。</p>

“呀？都是男的吗？”杜韩青诧异问道，“你是领养的吧？”</p>

“算是吧。”鸿俊答道，“他俩抚养我长大，我从小就没娘。”</p>

李景珑听得嘴角抽搐，寻思半晌，颇有点儿惊讶，鸿俊极少对他们提起自己家的事。</p>

杜韩青笑道：“我说呢，看你就不大一样。”</p>

鸿俊：“？”</p>

杜韩青自顾自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看上我啥。”</p>

鸿俊心想看上你？什么意思？我没看上你啊。</p>

李景珑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p>

“有你这朋友，我挺开心的。”杜韩青说，“我在长安没什么朋友，你空了还来国子监找我罢。”</p>

鸿俊便点点头，这时李景珑几乎能确认狐妖们并未发觉危险，便稍稍放下了心，喝着面前的白水，听两人的对话。</p>

小二上了菜，杜韩青对鸿俊的家世十分感兴趣，问长问短，鸿俊便拣无关紧要的答了些，手里拈着一个小纸包，包里是刚研制出来的药粉，犹豫再三，始终找不到机会拆包。</p>

鸿俊不仅没套出杜韩青什么话来，反而被越套越多，听得隔壁李景珑不住哆嗦，生怕鸿俊一不小心把驱魔司给兜底卖了出去。</p>

最后，杜韩青仿佛乐不可支，说：“鸿俊，我好喜欢你。”</p>

鸿俊尴尬起来，心里有股罪恶感，努力地把话题岔了开去。杜韩青似乎料到鸿俊会有此反应，轻轻叹了口气。</p>

晚上，暮鼓声中，鸿俊将杜韩青送到国子监门口，说：“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p>

杜韩青转身，朝鸿俊笑笑，递给他一个小石头制的白环，环上系着草绳，说：“你给我的玉佛我很喜欢，这环送你，没有玉，以石头充就，望你不要嫌弃。”</p>

鸿俊接了那环，点点头，隐约觉得有股不安，杜韩青说：“考完后咱一起出城玩去。”</p>

“好。”鸿俊示意他回去吧，杜韩青便转身回国子监。暮鼓声停，鸿俊拿着那个环，心中有点失落，独自走在长街上。深秋时天黑得很早，已是满城漆黑。</p>

“辛苦了。”李景珑的声音突然在路边说道。</p>

鸿俊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心情不大好，答道：“没什么。”</p>

李景珑长身而立，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武袍，乃是那天杨贵妃赏赐布匹所裁剪，衬得他衣冠楚楚，玉树临风。</p>

鸿俊打量他半晌，李景珑低头看自己身上，问：“好看么？”</p>

鸿俊点点头，李景珑又说：“你也有一身，明儿咱们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有备而战，大伙儿都穿它。”</p>

鸿俊“嗯”了声，跟着李景珑回驱魔司去。</p>

李景珑说道：“你生气了。”</p>

鸿俊又“嗯”了声。</p>

李景珑转过身，说：“因为我不答应你救那只狐狸？”</p>

鸿俊想了想，鼓起勇气答道：“李长史，妖在你的眼里，就这么十恶不赦么？”</p>

李景珑皱眉道：“鸿俊，你不能把妖当人看！妖有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会装得很像人，他只是在利用你。狐妖都想找个人傍着，那天你没听到晋云是怎么说的么？你觉得他们的话里，几句真，几句假？”</p>

“可是……”</p>

“不要可是了！”李景珑说道，“他是在利用你！你能不能别这么容易上当受骗？”</p>

李景珑正激动时，肚子突然“咕——”的一声，叫了起来。</p>

鸿俊：“……”</p>

他一定很饿了，肚子饿的人脾气都不好。鸿俊心想。</p>

李景珑又说：“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在魅惑你，今天与你所言，都只是讨你欢心，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说不定都是他编的，况且明天咱们杀了他的亲人，你觉得放走他，就不会回来报仇吗？”</p>

接着李景珑的肚子又“咕——”一声叫了起来。鸿俊终于按捺不住，哈哈大笑。</p>

李景珑怒道：“别笑！”</p>

鸿俊摆手，示意不与他说了，李景珑无奈只得跟着他回驱魔司去。众人正等李景珑回来开饭，鸿俊把白环朝桌上一扔，完成任务，说：“吃过了。”便径自进房睡去。</p>

“衔环结草。”阿泰看了眼，说，“那小狐狸这是要以身相许吧。”</p>

李景珑追过天井，见鸿俊关上门，只得依旧回来吃饭，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众人知道明天行动应当不会出大差错，便都识趣不再多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