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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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俊凑近了些认真端详，李景珑问：“想做什么？”说着便将手套摘下来，递了一只给鸿俊，丝绸手套上还带着他手掌的温度。</p>

鸿俊戴上，埋头抚摸那尸体的脸颊，死了一天一夜，尸体已变得十分僵硬，鸿俊说：“你看？”</p>

他把那尸体的头搬过来些许，翻开尸体的眼皮，映入李景珑眼帘的，是一张睁着双眼，恐惧到极致的脸。</p>

这表情，鸿俊昨夜刚见过，正是秦伍冲进驱魔司时，那扭曲而狰狞的五官。</p>

李景珑眉头深锁，沉吟片刻，说：“他看见了非常恐怖的东西。”</p>

鸿俊说：“我追飞獒进长安的缘由，就是因为在城外，睡觉时听见尖叫，再追出来，看见了被咬死的尸体……”</p>

“表情一样？”李景珑说。</p>

若非鸿俊有此一说，李景珑险些就要错过了，他转身退回，与鸿俊一起注视那尸体面容。但凡人之将死，是安详辞世，还是心有不甘，死前一刹那，表情都会或多或少地凝固在脸上，李景珑虽知道这个道理，但极少见到被妖怪咬死之人，是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p>

“他既然是自杀的。”鸿俊说，“死前不应该这么惊恐吧。”</p>

“会惊恐，但应当是另一种惊恐。”李景珑说，“咱们继续看。”</p>

鸿俊将那人眼皮合上，低声念了句：“往极乐去，不堕地狱。”的超度之语，转身跟随李景珑，查过所有的尸体，出得大理寺来，</p>

“去现场。”李景珑开始思考，在大理寺借了匹马，出门外时，恰巧见胡升在与黄庸谈话，见他牵了马过来，胡升便深吸一口气，朝李景珑道：“秦伍，你记得不？”</p>

“已经知道了。”李景珑神色如常说。</p>

黄庸震惊道：“李长史从何得知？”</p>

“不动明王告诉我的。”李景珑客客气气一点头，答道。</p>

胡升道：“景珑，你看能在陛下、杨相面前为他面前求个情不？”</p>

李景珑当着两人的面翻身上马，说道：“一念之举，终归自己承受。鸿俊，走。”</p>

鸿俊上去，依旧骑李景珑后面，李景珑一抖缰绳，纵马驰骋，离开大理寺。</p>

路上鸿俊不敢多说，到得郑家门外时，李景珑想了想，还是下马去，举步入内。杨国忠的管家、龙武军副统领文效以及大理寺官员，刑部官员都在现场，众人见李景珑来了，知道他最近正是天子面前红人，便朝他点点头。</p>

那场面极其惨烈，厅中尽是鲜血，还有血迹拖向门外，看得出临死之人逃离时的绝望与痛苦。</p>

“这道血迹是郑文斌的老母。”文效说，“年近七十，小伍先是正面捅了她一刀，再从背后追上，结果了她。”</p>

李景珑说道：“就怕军中弟兄不知此中内情，忍不住为小伍伸冤。”</p>

文效叹了口气，将李景珑送出来，发生这等事，龙武军自胡升以下，都要被追责，谁也不好过。</p>

“杨家所积民怨至顶点。”文效说，“神武军、羽林军，都曾冲撞过他们，该打的都被打了，该罚的也都罚了，六军人心浮动，外加克扣军饷，早已不服，就怕有人要借题发挥，压不住。”</p>

李景珑正要说话时，忽觉鸿俊还站在那厅内，便道：“鸿俊？！”</p>

鸿俊静静站着，感觉到昨夜厅中一家老小临死前的戾气，怨气几乎无法消散，他喃喃念诵几句超度咒文，却没有用，背后突然伸来一手，却是李景珑抓着他的手腕，带他离开，让他不要再看了。</p>

“这血里有一股好重的戾气。”鸿俊说道。</p>

李景珑骑马带鸿俊转过长街，侧头道：“鸿俊，你答应我。”</p>

“什么？”</p>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何事，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时，都先想想你长史我。”李景珑一字一句道，“一念之差，酿成如斯惨祸，痛苦的不仅仅只有你。”</p>

“不会的。”鸿俊答道，“我不是他。”</p>

“你是好孩子。”李景珑随口道，“但驱魔师的力量本来就远超凡人，斩妖除魔间，常常不被凡夫俗子理解。”</p>

鸿俊心想那倒是，但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像秦伍一样，丧失理智，做下屠人满门之事。</p>

第三处是那杀妻案的现场，同样鲜血溅满四壁，那景象简直惨不忍睹，尤其一张榻已被鲜血浸满，墙上更带着血手印。鸿俊今天感觉到的戾气，简直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多，令他心情沉重，十分不舒服。</p>

李景珑让他出去，仔细检查房间，鸿俊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块东西，问：“这是什么？”</p>

一片黑黝黝的半月形铁片。</p>

李景珑答道：“铁匠家中，想必是甲胄一类。”</p>

鸿俊拿着那铁片，手指抚过锋锐边缘，李景珑问：“怎么？你觉得这东西有问题？”</p>

鸿俊眯起眼，拿着那铁片在阳光下端详。</p>

“收起来。”李景珑说，“回去再仔细看。”</p>

下一处，则是出了城，往平河梁去。平河梁乃是一片大草原，抵达之时已近黄昏，鸿俊伸了个懒腰，与李景珑走过横亘草原的官道，检查现场。</p>

“他们在这儿扎营。”李景珑找到篝火余烬，说，“预备第二天赶路进长安。”</p>

“货物都在么？”鸿俊问。</p>

李景珑眼中带着笑意，一瞥鸿俊，说：“都在，不是谋财害命。你越来越像个驱魔师了。”</p>

鸿俊：“我只是想问问看有没有剩下的货物，找点干粮……”</p>

李景珑：“……”</p>

“那人先是捅死一个。”李景珑指着一处血迹，说，“死者在这，再把另一个人抹了喉咙，死在……这儿。”他又转向另一处。</p>

“这人很壮。”鸿俊说，“尸体快和裘永思差不多高大了。”</p>

“唔。”李景珑说，“应当是商队的保镖，所以他先捅死的人，同样也是两名保镖，接下来，杀手无寸铁的商人，就像宰羔羊一般。”</p>

“他死在哪儿？”鸿俊问。</p>

现场已被破坏了，李景珑无法根据血迹判断，鸿俊绕了几圈，突然说：“长史，你来看！”</p>

鸿俊站在一块大石头后，这儿同样有着血迹，说：“有一个人，躲在这儿。”</p>

李景珑沉吟片刻，说：“可是附近没有血了，不像是生还者，你看草丛没有倒，附近也没有足迹，不像逃跑的痕迹。”</p>

两人对视一眼，鸿俊明白了李景珑的推断，若是躲藏的商人，想必被发现后，会被拖出石头，就地斩杀，势必会留下痕迹。也就是说——</p>

“躲在石头后的，正是那名突然杀人的刽子手，最后自杀的保镖。”李景珑搭着鸿俊的肩膀，与他一同蹲在石头后，朝案发现场望去，说，“他在看什么？”</p>

鸿俊忙起身，奔到染满紫黑血迹的篝火附近，转头四处查看。</p>

李景珑皱眉思考，慢慢走来，鸿俊转身，先看李景珑，再看地上，两人一同望去，只见草甸上有一行极其不明显的倒伏路径。</p>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沿着倒伏路径，走向草甸边缘，那里是一片树林，地上有折断的树枝。两人一同抬头看，李景珑说：“人也好，妖怪也好，在那一天夜里藏身树上，观察着他们。”</p>

没有离开痕迹，只有从树上抵达篝火附近的极淡踪迹。</p>

“飞过来的？”李景珑说。</p>

鸿俊答道：“有可能。”</p>

李景珑：“什么妖怪会飞？”</p>

鸿俊：“许多妖怪都会飞吧，数到明儿早上都数不完呢。”</p>

李景珑只得作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