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聚散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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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开吃开吃！”</p>

华清宫别殿内,灯火通明,映着山谷中纷飞细雪,人影投于帐门。一条巨大的鱼正在灯影前晃来晃去。</p>

“别看啦。”鸿俊笑道,“来吃饭了。”</p>

鲤鱼妖看了半晌灯罩上的锦鲤,才从柜子上恋恋不舍地下来。李景珑亲自给一众下属斟酒,笑着说：“虽说只认识了俩月,但仿佛已与大家相识很久了。有句话叫,一同经历生死的人,前世定有解不开的缘分……”</p>

众人忙谦道不敢，都是长史在出力。李景珑斟过酒后举杯道：“愿长安再无灾患。天佑我大唐！”</p>

“天佑我大唐。”</p>

四人与鲤鱼妖一同举杯，一饮而尽。</p>

李景珑又招呼大家吃,莫日根笑道：“才俩月么？怎么感觉过了一辈子呢。”</p>

“九月十八进的驱魔司。”裘永思笑道，“还记得那地儿荒草丛生,险些以为自己跑错了门呢。”</p>

鸿俊笑道：“那天长史闯进来的时候，脸都吓绿了你们记不记得？”</p>

众人又一起哄笑,那日李景珑初进驱魔司,阿泰弹琴、莫日根拨弓弦、裘永思与鸿俊在旁敲杯弄碗，鲤鱼妖在一个盆里跳舞……险些把封常清给吓出心理阴影。</p>

李景珑打趣道：“实不相瞒，那天是我冒昧了,不该胡乱动手。”</p>

莫日根又眉飞色舞,说起被放走的小狐狸,不住揶揄鸿俊,鸿俊怒道：“真没有！我只是对可爱的小动物心生不忍……”</p>

裘永思道：“说到这个,有几幅画,是给你们的，大伙儿瞅瞅？”</p>

说着裘永思转身，取来背后的几张纸，一人分了一张，朝鲤鱼妖说：“你常泡水里，就让鸿俊帮你收着罢。”</p>

众人分了画，见裘永思笔下丹青极传神，乃是他们平日里的印象描绘。李景珑初进驱魔司的一刻、平康里流莺春晓听曲时两座屏风间的人、大明宫前伏妖一幕、金花落中齐聚面对太子、御花园内坐在银杏树下等传召……</p>

以及今日纵马驰骋，从长安追风往骊山的一刻。</p>

“我要这张！”鲤鱼妖喜欢最后一张。</p>

“与山水画不大一样。”李景珑饶有趣味地说道。</p>

“祖父始终嫌我画得太实了。”裘永思说，“这种画多半没人要。”</p>

“我喜欢。”鸿俊简直爱不释手，将画卷成筒，说道，“回去可以裱起来挂上。”</p>

众人看画时，室内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鸿俊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莫日根说：“我这儿也有点东西，分给大伙儿。”</p>

说着莫日根取出三个小小的骨笛，分给众人，说：“这是狼王指骨作的哨子，你们只要在室韦的领地吹响它，就能召来我们的族人，带路也好，吃饭也好，杀敌也好，绝不推辞。”</p>

那骨笛做得十分精致，吹起来悠扬清亮，上头还拴着红线。比起珠子，鸿俊更是对此爱不释手。</p>

“我也给你们点儿东西。”鸿俊说，“要么就把这珠子拆了吧。”</p>

众人慌忙让鸿俊别动手，鸿俊却已把手串扯开，玉珠掉了一地，李景珑扶额。</p>

裘永思说：“这珠子都能买下半个洛阳了，你……居然就这么拆了？”</p>

鸿俊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家还有好多，鱼缸里头泡着的全是这些，到时候再找点儿串上……”</p>

众人：“……”</p>

那串珠共有十二颗，鸿俊便一人分了两颗，也给了鲤鱼妖两颗，鲤鱼妖说：“我还没变龙呢，就开始戏珠了么？你先替我收着吧。”</p>

“要么给赵子龙做个项链，连佛骨串一处，挂在腮后头。</p>

这倒是不错的，鸿俊便欣然开始给鲤鱼妖做饰品。鲤鱼妖喝了几杯酒，不胜酒力，摇摇晃晃，打了几个摆子，侧着一倒，醉了。</p>

“来，再喝一杯。”李景珑正要斟酒时，莫日根却抢了过去，说：“我来我来。”</p>

“长史，这杯是敬你的。”阿泰说道。</p>

鸿俊便跟着他们举杯敬李景珑，李景珑又说：“你伤刚好，别喝太多。这杯我替你喝了。”</p>

李景珑连饮两杯，说：“吃罢。大伙儿随意。”</p>

众人纷纷挟菜，李景珑吃了口菜，气氛突然又再次沉寂下来。</p>

“怎么了？”连鸿俊也感觉到了。</p>

“没什么。”裘永思笑呵呵地看鸿俊，说，“鸿俊，你是好孩子。”</p>

李景珑长长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说：“有什么话就直说罢，听着呢。”</p>

裘永思、莫日根与阿泰互相看看，片刻后鸿俊问：“你们怎么了？”</p>

莫日根叹了口气，说：“长史、鸿俊，实不相瞒，我得走了。”</p>

“为什么？！”鸿俊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于失望。</p>

李景珑没有回答，只安静看着莫日根，再瞥裘永思。</p>

裘永思说：“我也得走了，长史、鸿俊。”</p>

阿泰忧伤地笑道：“你们汉人常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得回去了，长史、鸿俊。”</p>

鸿俊：“……”</p>

李景珑沉默不语。</p>

“你……你们……”鸿俊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为什么？好不容易把妖王除掉了，留在长安不好吗？长安这么好……又有吃的，又有玩的……”</p>

“鸿俊。”鲤鱼妖叫道。</p>

莫日根叹了口气，说：“实话实说，长史，来之前，我肩负着一个任务。”</p>

“寻找白鹿？”李景珑问。</p>

鸿俊十分意外，李景珑是怎么知道的？鲤鱼妖一看鸿俊表情，说：“你傻啊，莫日根在观星台上问了一句什么来着？”</p>

鸿俊这才想起来，说：“可长安并没有你说的白鹿踪影，要么等我问问青雄与重明？”</p>

“不。”莫日根答道，“白鹿是守护长夜的梦境之神，她不是妖，自一百二十年前，便已在草原氏族中失踪，我继承了苍狼之力，必须找到她。前来长安，是因为我怀疑妖王囚禁了她。现在看来，她不在中原。所以接下来，我还得继续找寻下去。”</p>

“找不到的话会如何？”李景珑问。</p>

“白鹿的力量就像你的心灯。”莫日根说，“她奔逐于每个人的梦里，驱逐他们的梦魇，一旦失踪，噩梦的力量就无法被消弭，天地间的戾气会越来越重。”</p>

李景珑长长出了一口气，鸿俊皱眉道：“这要去哪儿找？”</p>

莫日根说：“离开长安后，我会先一路南下，再去蜀中看看。长史，世间万物有灵，天地戾气、妖魔鬼怪、神明瑞兽，冥冥之中都有着互相之间的联系，一物克制一物，此消彼长，牵一发而动全身……”</p>

李景珑抬手，示意知道了，不必再说。室内再次陷入沉默。</p>

“我的使命是寻找从镇龙塔下逃出的那条黑蛟‘獬狱’。”裘永思朝众人说道，“两百年前，它吞噬不少蛟族，力量一度壮大，逃出了塔底，并与凤族发起了战争。”</p>

鸿俊心中一凛，想到重明之言，不禁生出忐忑。</p>

“后来凤族输了。”裘永思说，“退出人间，而獬狱则藏身中原一带，来前我以为它成了长安妖王，可现在看来，并没有。”</p>

“这也是我的心头之患。”李景珑答道，“所以，你打算继续寻找獬狱的下落，找到以后呢？”</p>

裘永思说：“将它收走，重新封回镇龙塔内。”</p>

“镇龙塔在哪儿？”鸿俊问道。</p>

鲤鱼妖说：“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成了龙，不会也被抓进去吧？”</p>

“在一个你们都无法进入的地方。”裘永思说，“乃是上古仙人广成子所建，虽名唤‘镇龙’，实际上镇压的，却是穷凶极恶、嗜血成性的蛟。裘家是镇龙塔的历代看守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