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月下黑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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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许沉默地打量他，心中猜想，天魔究竟如何影响着他的心智？眼前的莫日根仍记得自己，记得所有的事，那么，是不是也记得他自己先前所制定的计划？</p>

“交出来……”</p>

莫日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睁大了双眼，而陆许一手覆在他的侧脸上，侧头已吻上了他的唇。</p>

莫日根万万没料到陆许竟会做出如此举动，然而陆许那动作却简直是水到渠成，闭着双目，专心吻住了他。</p>

莫日根：“……”</p>

“对不起。”</p>

唇分时，陆许面无表情道：“一时没忍住。”</p>

说毕，陆许趁着莫日根这么一失神，“唰”一声离开了他手臂的牢笼，以最高速度贴着巷壁一纵身，顷刻间竟是产生了虚影。莫日根还没反应过来，倏地抬头，陆许已消失在头顶。</p>

莫日根两步跃上对面墙壁，再一翻身跳上另一堵墙，几个纵跃上了房顶，只见一轮明月高悬，陆许已消失无踪。</p>

莫日根半晌不得言语，片刻后表情复杂地转身离开。</p>

陆许则藏身错落屋椽间，在莫日根的视线死角下，不住喘息，直到脚步声远离，消失，他才吁出一口气，缓缓爬向屋檐尽头，安静坐着。</p>

乌云再次卷来，挡住了月亮。</p>

黄豆大的雨水落下，继而哗啦啦地全城下起雨，铺天盖地。</p>

兰陵琥珀正打烊时，阿史那琼扛起门，封了酒肆前门，陆许浑身湿透，从缝隙中闪身进来。</p>

“正要出去找你呐。”阿史那琼说，“又跑哪儿去了？”</p>

陆许没有说话，一时竟有些失魂落魄，不理会阿史那琼，径自进了后间。屏风后点着一盏灯，裘永思、阿泰与翰国兰正在桌前商议。</p>

“李景珑究竟什么时候回来？”</p>

“从前你连见他一面也懒得见。”裘永思笑道，“现在倒是关心起他来了？”</p>

翰国兰重重地“嗳”了一声，答道：“我又怎么会知道这家伙身为一介凡人，能走到如今这位置上？”</p>

翰国兰自打驱魔司成立伊始，便与他们这伙人打了不少交道，狐妖案时他恰恰好不在京城，本以为李景珑不过是个寻常凡人，没想到现在竟是成了驱魔司的领导者，不由得感叹人不可尽信传言。</p>

“你就把话说清楚了……小陆？”阿泰见浑身湿透的陆许绕过屏风，朝后院去。</p>

“嗯。”陆许答道。</p>

“你过来看看。”裘永思说。</p>

陆许也不答话，更对翰国兰所言毫不关心，只是回了房，阿泰朝裘永思使了个眼色，裘永思只笑着摇摇头，示意不必太担心他。</p>

翰国兰续道：“当初我不知道那金剑是不动明王宝物，若知道了，还会卖给他？”</p>

“你就省省罢。”阿泰说，“除了他，还有谁会来买？又有谁会用？”</p>

“说说说。”裘永思提笔蘸墨，又说，“这就记下了。”</p>

翰国兰迟疑片刻，说：“这可是说好的……”</p>

“知道了。”阿泰与裘永思又一齐答道。</p>

“你就住兰陵琥珀。”阿泰说，“待我们完事儿了再送你出去，这次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知道你下落。”</p>

翰国兰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说：“好罢，这把剑，其实是个小偷，从洛阳通天塔内偷出来的……”</p>

这话一出，阿泰与裘永思顿时坐直了身体。翰国兰在从前始终不知“智慧剑”来头，只知其是狄仁杰生前佩剑，而传说狄仁杰穷其一生，亦在搜寻与这把剑配齐成套的其余武器的下落。</p>

但直到他死，亦只有这把剑，且锈迹斑斑，未随他下葬，而是被送入通天浮屠的塔底，后来中宗李显继位，浮屠再无人管，时有小贼前去偷掘，便从塔底偷出了几尊玉雕与这么一把狄仁杰的生前武器。</p>

随之存在的，还有一封遗书，翰国兰也曾动过心思，寻找这诸多武器，却渐渐地发现，这剑毫无神通，不过是一把废铁，于是就不再记得，一次商会拍卖时，翰国兰授意手下，将这把剑取出，猝不及防在李景珑面前拍出了一个天价。</p>

其后翰国兰惊诧不已，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稀世奇珍，着实暗中观察了李景珑一番，却见他只是将剑重新打磨抛光，成日带在身边，更无惊人之举，这点重新燃起的新鲜感，便也渐渐地淡了。</p>

“遗书呢？”裘永思说。</p>

“烧喽。”翰国兰无奈道，“有一夜过大漠，着实太冷，为了生火御狼……”</p>

阿泰无奈，抬手示意说重点：“余下五把武器在何处？”</p>

翰国兰想了想，说：“都是遗书上的猜测，我还以为狄仁杰编了几个故事，来哄着后人……”</p>

遗书上并未指明确切的地点，而是绘出了五个符号，分别是……</p>

“你这鬼画符的！谁知道是啥啊！”裘永思看着翰国兰随手画的几个圈，抓狂道。</p>

鲤鱼妖扒着案几边缘，好奇地朝上看，想了想，指着其中一个，说：“这符号好像在哪儿见过？”</p>

阿泰与裘永思马上看着鲤鱼妖，紧张起来，鲤鱼妖想来想去，实在记不得。</p>

翰国兰画完，一摊手，说：“这是我知道的所有了，再问我也没辙。”</p>

纸上绘着五个奇怪的符号，一个也没见过，阿泰与裘永思苦想半天，都猜不出是什么意思，鲤鱼妖则认为是建筑上的某种花纹，猜测良久后，裘永思宣告放弃，说：“不管怎么样，现在咱们已经有了第一道线索，这是个好的开始。”</p>

阿泰原想天魔既然如此忌惮翰国兰一个商人，极有可能是因为翰国兰知道某些至关重要的消息，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他灭口。而翰国兰在此之前，连天魔都没听说过，更遑论掌握它的什么软肋。法宝商人既对法宝熟悉，那么便应有某些法宝克制天魔……联想到翰国兰是智慧剑的曾经一任拥有者，唯一的可能就着落在不动明王的六器上。</p>

现在终于有了端倪，裘永思更提议不如先去找到，交给李景珑，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得到了一个如此模糊的线索，只得待李景珑归来再行下一步商议。</p>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响着，敲打在屋檐下与天井中的池塘。</p>

陆许躺在房中，辗转反侧。</p>

风雪中关城下，无数飞雪交织错落，一刹那散开，如同创世时混沌初辟所爆发的群星，光芒之中，现出莫日根英俊的容颜。他的口中，念诵着自己听不懂的话语，那眼神就像温柔的……</p>

“……大海。”</p>

那是鸿俊告诉他的，陆许这一生从未见过海，鸿俊也没有，但他曾听说过，人间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洋。并约好这一生，总得去看一次海。</p>

听说它广博无际，在多少个夜里，总让陆许想起莫日根蓝黑色的双眸。</p>

那家羊肉汤其实挺好吃……胜过他在凉州吃过的许多菜，陆许初来长安时，总习惯了看着莫日根的后背，他的肩膀因常年拉弓而宽阔有力，背脊就像山峦般给他在这陌生之地，寂寞思绪中的安全感。</p>

陆许叹了口气，侧过身，闭上双眼，吻过莫日根的嘴唇还在微微发热。</p>

安西卫府中，莫日根将箭囊扔在地上，踞坐于角落里，像头不甘心的狼。</p>

“任务完成了？”万丰的声音在房外响起。</p>

“滚。”莫日根冷冷道。</p>

万丰沉声道：“大人令你前去回报……”</p>

“滚！”莫日根运足真气，充满暴戾的一吼，整间房都在随之震动，外头随之静了。</p>

他伸出舌头，缓缓舔了一圈嘴唇，闭上了双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