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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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鸿俊会先住在长安一段时候。”李景珑说，“以后也许去游历天下，名义是为神州大地收妖，当然，每年也会回长安述职，你们愿意回来，就一年回家看一眼。”</p>

“我答应了你么？”鸿俊说。</p>

众人便笑，李景珑总算也被当面削了一次面子。</p>

李景珑脸上带着些许酒意，说：“那你说，想去哪里？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总之死缠烂打，没脸没皮地跟着罢了。”</p>

刹那所有人起哄，鸿俊没想到李景珑居然当众说这话。李景珑表白都让人看了，还差这个？</p>

“我会留在长安。”莫日根说，“部族里反正也不差我一个，就不回去了。”</p>

鸿俊颇意外，李景珑便猜到莫日根又在与陆许赌气，便笑着说：“那你负责看家。”</p>

席间气氛一时又有些尴尬，裘永思便拿话岔了开去，不多时却有人在外头叫门，竟是李白与李龟年来了，李景珑忙亲自将人迎进来，招呼两人喝酒。</p>

众人谈笑风生，酒过三巡，此刻的驱魔司兴许是众人最快乐的时候，裘永思夺回法宝、阿泰取得神火……苍狼终于找到了白鹿，李龟年更弹起一首李白新作的清平调，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p>

鸿俊总忍不住想，若赵子龙还在就好了，它一定会双手各拿一根筷子，敲打酒杯，和着乐声起舞。</p>

黑暗中，山崖尽头传来粗重喘息，瀑布下忽明忽暗，獬狱庞大的身躯横搁在池塘边沿，碧绿的血液洒了满地。</p>

它在瀑布下艰难翻滚，以清水洗涤着伤口，带走血液，所剩无几的魔气正从身周缓慢散发开去。李景珑的智慧剑只差那么一尺，便将刺中它逆鳞下的心脏，然则幸亏并未将它一剑毙命。</p>

它的蛟躯被金火烧灼得一片焦黑，双目睁闭眼之时，眼睛投出绿色的光。</p>

鲤鱼妖拿着一个木棒，棒上绑着丝瓜囊，给獬狱擦洗身体。</p>

獬狱被触及伤口，一阵剧痛，蓦然转身，朝着鲤鱼妖发出嘶吼。</p>

鲤鱼妖战战兢兢，停下动作。</p>

“继续。”獬狱低沉的声音道。</p>

鲤鱼妖不再搓洗，说：“獬狱……你……什么时候……”</p>

“你趁现在杀了我。”獬狱的声音如闷雷一般，答道，“吞噬我的内丹，说不定你就成龙了，想不想试试？”</p>

给鲤鱼妖个天作胆它也不敢，更杀不了獬狱，而獬狱又道：“或是将你在驱魔司的那些凡人朋友带来？”</p>

鲤鱼妖手持搓澡棒，退后些许，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话。</p>

“你骗了我。”鲤鱼妖呆呆地看了它许久，最后憋出来这么一句。</p>

“鱼的脑子当真不够用。”獬狱转过身，朝鲤鱼妖道，“你现在才知道我在骗你？”</p>

“你答应过我不伤害鸿俊的！”鲤鱼妖拿着搓澡棒说。</p>

獬狱轻蔑地朝它嗤了一声，转过头去，闭上双眼。鲤鱼妖不住颤抖，说：“你说过，只要取走他身上的魔种，就放他一条生路！”</p>

獬狱根本懒得搭理这只渺小的、如同蝼蚁般的妖怪，当即闭上双眼，继续喘息。鲤鱼妖受到欺骗、折辱，既失去了驱魔司中唯一的温情，更无法变成龙去伙伴们面前显摆……种种失望、愤怒，累积在一起，终于让它彻底爆发了。</p>

“你这个骗子——！”鲤鱼妖怒吼道。</p>

紧接着，它举起搓澡棒，冲向獬狱，以它的弱小之力表达了滔天怒海般的愤慨——它抡起搓澡棒，在獬狱身上一顿乱砸乱捅，怒吼道：“骗子！骗子！”</p>

獬狱任凭它崩溃了一会儿，睁开双眼，不耐烦地转过头，面朝鲤鱼妖，鲤鱼妖瞬间退后，警惕地看着獬狱。</p>

獬狱张开口，似是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它喷出了一股蛟息。</p>

那蛟息吹起了半个深潭的水，朝鲤鱼妖轰然撞去，旋即獬狱再一尾巴扫去，鲤鱼妖全身鳞片被烧得发黑，继而凌空扫飞起，在山石上一撞。</p>

獬狱再随意地补了一记，如锤丸般在空中将鲤鱼妖打得疾速飞旋，令它从万顷山崖上直坠下去。</p>

鲤鱼妖一声不吭，于高处坠落，落下近十丈的空间，“扑通”一声掉入了山下的溪流。</p>

许久后，它肚皮朝上，缓慢地浮了起来，跟随溪水，在满溪树叶与树枝的簇拥中载浮载沉，被冲往下游。</p>

清晨，鸿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依偎着李景珑，天渐渐地热了起来，抱着睡觉开始嫌热了，李景珑却把他搂得紧紧的，恨不得将他挂在自己身上。</p>

鸿俊使劲推开李景珑，说：“罚你三天不许进我房间！”</p>

李景珑也醒了，只记得昨夜喝了不少酒，人生这么多年来，这是唯一的一次看见了曙光，以往压力顷刻尽解，一夜间释放出去。喝醉以后似乎依稀记得他还朝鸿俊道歉，满口喊着“老婆大人饶了我”之类。</p>

李景珑笑着说：“咱们好几天没那啥了，你还欠着我好几次呢，咱俩打平。”</p>

“这打得平吗？”鸿俊道。</p>

突然隔壁又是一阵声响，鸿俊听到声音是从莫日根房中传出来的，忙踉踉跄跄地出去看，李景珑伸手搀着鸿俊，两人出去，突见陆许拉开门，悍然跑了出来。</p>

陆许内里全光，披着袍子。他飞速系上腰带，头也不回地走了。</p>

莫日根则全身裸着，一|丝|不|挂，像头豹子般，现出一身健硕肌肉，怒道：“昨天晚上喝醉了你自己要过来的！别赖我头上！”</p>

鸿俊：“……”</p>

“昨晚喝醉了。”陆许回头道，“早上也喝醉了？还想来一次吗？”</p>

“把衣服穿上。”李景珑打发莫日根赶紧去穿衣服，鸿俊则笑着去找陆许。</p>

“今天大伙儿再休息一天。”早饭时，李景珑说，“全员进宫，我要朝陛下与太子殿下当面述职。”</p>

众人一听要进宫去，瞬间动作一致地放下碗，就连鸿俊也不想再吃了，心想奇怪，昨天味道还是不错的，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难吃。</p>

当天午后，宫中果然前来传唤，驱魔司众人便纷纷上马，朝兴庆宫中去。李隆基与李亨总算等到了李景珑接见，一国之君已对这群人彻底没脾气了。</p>

“陛下在金花落中有召。”太监说道。</p>

李景珑带着驱魔司诸人，一路进了金花落。</p>

盛夏蝉鸣声声，和风吹来，金花落中却十分凉快，银杏树长得郁郁葱葱，绽放着旺盛的生命力。</p>

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乃是杨贵妃特地吩咐人准备的。</p>

而经历了大慈恩寺外一案，哪怕李景珑不做解释，李隆基也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毕竟武瞾出现时，是鸿俊与李白、李龟年击败了它。李龟年更在这数日间暗示了李隆基，若无驱魔司，这次的事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说不定杨家一夜倾覆，在所难免。</p>

李亨的脸色却十分不好看，注视着李景珑进来。</p>

但当李景珑跨进金花落一步时，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p>

“习，乃相叠。如今坎象相叠，‘陷’意尽显，大唐来日将入‘重险’之灾，前路坎坷至极，需如水般流动，方有转机。”</p>

一名黑衣青年脸色苍白，眼上蒙着黑布条，白皙的手指排开龟甲，再轻轻扫过，逐一收拢。</p>

正是鲲神。</p>

阳光明媚，溪流畔，几个小孩正在捞水里的孑孓。</p>

“有条鱼！”有人喊道。</p>

“怎么还有脚？”</p>

鲤鱼妖肚皮朝天，沿着溪水被送往下游，身周满是朽烂的树枝树叶，小孩子们惊呼，将它捞起来，用树枝将它翻过去。</p>

鲤鱼妖睁着眼，身上近乎一半的鳞片被烧得发黑，更有不少剥落下来，现出鱼皮。它两手两脚软软地耷拉着，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直往它充满鱼腥味的身上叮。</p>

“好臭。”一小孩说。</p>

“长脚的鱼。”另一小孩道，“好可怕，扔回去吧。”</p>

“拿去市集上卖啊！”又一个小孩说，“这种怪物，可值钱了！”</p>

——卷三·天魔·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