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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长捋一捋胡须,眉目含笑,幽幽说道:“恭喜施主,你抽到的是一枚喜签。”他略一思索,沉吟着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香雪禁不住心中一动,喜上眉梢,她脸上一热,玉面上猛然泛起一抹红霞,羞涩的眨动着眼睛,微微低下了头。

她不好意思的轻声问道:“道长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道长目光深遂,眯缝着眼看了看案上的竹签,眉头拧得像一排干瘪的蚯蚓,片刻间,眉目舒展,微笑道:“施主本是女流之辈,却为何女扮男装?”

罗香雪闻言,心中猛一震惊,咚咚直跳,脸上红的更厉害了,心想:“我是女儿身,原来早就被他看穿了!唉,这也难怪,连花不凡一介村夫都没能瞒过,又怎能瞒得了这些聪明的江湖人!看来,不止是这道长看出来,对面那两位想必也已看出来了。”

心念至此,也渐渐释怀,不再表现出慌乱尴尬的模样。

她顿了顿,正色道:“道长果然好眼力!我那么谨慎小心,不想还是被道长识破,却不知,道长是何时看出来的?”

那道长目光闪动,哈哈一笑,道:“自罗施主来到观上时,贫道就已经看出来了。”

“啊?”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随即,又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我这点小伎俩怎能瞒得过道长的火眼金睛!”说着,目光瞟向对面钟汉杰和李小倩两人。

那两人虽觉突兀,但看起来神色正常,并没有显露出惊异之色。仿佛他们也是早就发现了这个状况,只是不便当面揭穿罢了。也许他们并没有兴趣理会这样的闲事而已。

在他们心中,只在乎眼前这道长究竟是不是杀害大伯的凶手?他们的目的,只是想摸清楚这道长的真实身份,查明当年大伯惨死的真相!

他们迟迟未动手,也是因为还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

可那桩惨案毕竟是发生在十年之前,时间久远,也并没有留下什么有力的线索。

那个时候,李小倩年岁尚小,对这个事情的记忆并不太多。唯有的记忆,便是当年大伯遇害之后,她亲眼目睹了一大帮人抬着大伯的尸首,运回老家安葬。

她见到大伯的尸首被一张白布遮盖着,当爹爹伸出颤抖的手揭开白布的那一瞬间。

眼前呈现出的惨烈一幕,吓得她几乎不敢直视:大伯的嘴角流满了血污,双眼圆睁,眼球突出,半张着嘴,面上是痛苦而惊讶的表情。

他的致命伤是在胸背上,一柄锋利的短剑自他后背刺入,胸前穿出,剑锋尽没,直透胸背,只留下剑柄在外面。

凶手定然是早有预谋,趁大伯毫无防备之下,从身后一剑刺出,洞穿心脏,一击致命!

大伯死不瞑目,死状甚是惨烈,令人不忍卒睹。

他的妻室子眷见到他惨死之状,当场嚎哭得呼天抢地,妻子刘氏更是哭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由于悲伤过度,当即晕厥过去……

这是在她八岁时见到的情景,众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在大伯下葬之时,前来见他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

今天来到这里,为了追查凶手的真实身份,眼前这个道长,便是被爹爹怀疑的“杀人凶手”。

令她情不自禁回忆起当年看到的那惨烈一幕,她的心不由得一阵颤栗,悲伤愤怒仇恨各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想起小时候,大伯大娘对她的疼爱,她便忍不住悲从中来,尤其是大伯,待她更是视如己出,对她的疼爱比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每意念至此,她更是对那逃之夭夭的凶手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有朝一日能寻得他的行踪,抽他的皮剥他的筋,将他碎尸万段!

而无奈,这十年来,却一直未能发现那凶手的下落。

直到前一阵子,她经过爹爹的书房时,无意中听到里面传出爹爹和娘亲的说话声。

她顿觉纳闷,这大白天的,他们关上房门,在里面谈论着什么?

她随即好奇的将耳朵贴在门缝边偷听,虽然房门紧闭,但还是依稀能听到一些他们谈话的内容。

这样秘密的事,他们自是不想让旁人听到,即便是对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是讳莫如深。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躲在房间里的对话,还是被自己的女儿听见了。

直到他突然察觉到门外有异样,慌张的打开房门,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女儿站在门外。

他已知道这个事情已瞒不住,便一五一十的将发现仇家行踪的经过告诉了她。并再三叮嘱她,这个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切不可凭一时冲动,莽撞行事打草惊蛇。

此时,夜已深沉,星光已逐渐隐没,明月飘移,躲入一片乌云里。

道长依次为众人卜卦解签,答疑解惑,众人听得已有些昏昏然,花不凡坐在那里眼皮沉重,听着听着,仿佛已有些呆了,又像是已经睡着。

罗香雪也不时打着哈欠,偶尔点了点头,倾听着道长的高谈阔论,应付似的露出笑容。

钟汉杰自始至终都显得异常沉着冷静,虽然也已有了些许困意,但头脑却十分清醒。看似表面平静,内心却泛起了一丝丝波澜:看这道长面目慈祥,言语和蔼,却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莫不是伯父认错了人?还是他故作姿态,隐藏得太深?

经过他的观察揣摩,却是不曾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心里禁不住纳闷起来。

李小倩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爹爹说,这道长便是杀害大伯的凶手,可如何才能查明他的身份呢?爹爹再三告诫我,莫要冲动行事,弄不好反倒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仇人心生戒备望风而逃。如果真是这样,我和钟哥此番莽撞前来,岂不是要坏了大事?要是让爹爹知道,我们已来到飞仙观,他定是要生我们的气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她定定的望着那道长,不时又瞅瞅坐在对面的罗香雪和花不凡,她的心里惴惴不安,纠结得像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她甚至已有些后悔,将这件事告诉了钟哥,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犯傻。

此刻,心里忽然想起,爹爹对自己的叮嘱,千万不能呈匹夫之勇,意气用事。可现在来都来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道长见众人听得已是心不在焉,昏昏欲睡,自己便也没有兴致再讲下去。

正欲转头吩咐两个童子,但见他们也是目光浑浊,神情呆滞,忍不住心下一叹,摇了摇头,对众人说道:“诸位,时辰已晚,不如早些休息罢?”

那两个童子迷迷糊糊的听他这么一说,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方才醒过神来,随即安排众人入客房歇下。

罗香雪和李小倩安置在一个内间,钟汉杰和花不凡则安置在另外一间。

这样的安排,虽然大家都感到有些别扭,但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只能听从主人安排,凑合着住下了。

然而彼此间并不熟悉,共住一室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花不凡,只是一介胆小怕事的村夫,却莫名其妙的和一个陌生的江湖男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他心里骤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并且方才见他说话怪异,更是对他心生忌惮。

他们住的是一间偏隅的客房,地处后院的角落里。

客房里陈设简陋,窗下除了放置两张简易的木板硬床外,便是在背墙下设有一个神龛,供奉着道家先贤,面前香火缭绕。

房里四面内墙上,绘有各种色彩斑斓奇形怪状的图案,像群魔乱舞,面目狰狞。

花不凡躺在床榻上,猛地瞥见那些恐怖的图案,顿时惊吓莫名,脸色煞白,心里咚咚直跳,兴许是从没看到过如此诡异的画面,吓得他慌忙闭上眼睛,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但刚一闭眼,脑海里却满是那些图案,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影像在眼前飞舞,越是紧闭双眼刻意避开,又越是忍不住睁开眼。

猛然一睁眼看到那些图案,刹那间如遭电击,慌忙撤回目光,心中一阵哆嗦,口中念叨出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样一念叨,仿佛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睡在另一床榻上的钟汉杰,本已犯困得厉害,躺在床上刚欲睡着,却突然听见花不凡正碎碎念叨,仿佛是中邪了一般,不觉心下诧异,心道:“他怎么了,难道中邪了不成?”

透过黑暗中微弱的火光看着他,只见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心中更加纳闷:“他不会是生病了吧?”

他随即开口问道:“花兄,你怎么了?”他坐起身来,表情凝重的望着他。

花不凡声音颤抖着说道:“钟少侠,我……我没什么,只是住在这道观里,有些不习惯。”他呐呐着“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唉,实在不好意思!请钟少侠莫要责怪!”

他依然不敢转过头来,侧躺着身体,将头埋进被子里。身体在被子里一阵抖动,那情形看起来甚是滑稽。

他可不愿让钟汉杰知道,自己是因为看到那些诡异的图案而害怕。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胆小,岂不是要让他耻笑?

钟汉杰听他这样说,便放下心来,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也不好再多问。

此刻,他已困得不行,遂和衣躺下,片刻间已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呼噜声。

花不凡听见他沉重的呼噜声,更是睡不着了。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闭眼,一会又睁眼,面对这漫漫长夜发呆,他居然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的环境使得他心神不宁,这一夜未归,回到家还不知道该怎么向爹和娘交待,他们在家里一定会非常着急的。唉,都怪自己贸然前来!

那边厢房,罗香雪和李小倩各自和衣而睡。

两人的床榻相隔不足两米,罗香雪方才听道长讲道时困倦得不行,而现在躺在床上,竟然又十分清醒,再无睡意。

这也是她平生第一次夜宿道观,虽然不至于像花不凡那般胆小,但住在这样神秘的地方,还是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阴森森的,这边厢房里的布置和那边一样,除了摆放着两张硬邦邦的木床和一个简易木案之外,什么都没有。

只是房间里飘荡着的熏香,令她顿时睡意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回想着白天发生的情景,只觉得好笑,都怪那场不速而至的雨,害得自己耽搁了那么多的时间,若非如此,今日也不至于夜宿道观。

而且那钟汉杰和李小倩神神秘秘的,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们和这道长之间难道真有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这一切疑团,都只有等到天亮以后才能解开了。

李小倩心中的疑虑更甚,不时悄悄瞄一眼罗香雪,对这个女扮男装的罗姑娘,颇有些好奇:她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求签问卦?她又会是什么来头?她本是行走江湖的人,为何又和一个采药的村夫混在一起?她们之间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吗?……

她想和她聊聊,又担心会打扰到她休息。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憋住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敢来这深山道观里,也让她心生佩服!

两人躺在床上都不能安睡,各怀心事,思绪翻涌。

这道观里四处散发出一种深深的诡异,深山里的夜晚安静极了,静得有些怕人。

这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忽然,窗外刮起了风,吹得林木沙沙作响,呼啸的风声在深夜里听来,更凭生出一丝恐怖气氛。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让人安睡,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好不容易熬过了漫漫长夜,窗外的天空渐渐呈现出灰白色,风已经停了,天边冒出来一丝鱼肚白,天色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窗外树林里已响起了鸟鸣声。

忽然,门外出现了脚步声,两个人影从窗外闪过,不时,又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刀斧劈在木头上的声音。

众人已悉数起床,走出了房门。此时,天光已大亮,但见院子里,一个童子正在劈柴,另一个则在担水。却不见那道长的身影。

他们看到众人出来,对大家作揖施礼问候早安,然后又接着忙碌着手上的活计。

罗香雪看见钟汉杰斜挎着长剑走过来,朝他点头示意,抱拳一辑,笑道:“钟兄,早!”

钟汉杰也抱拳回礼道:“罗兄,不……罗姑娘,你也早!”他突然想起,她本是女儿身,随即改口。有些别扭的讪笑着。

那李小倩摆弄着头发,朝众人笑了笑,径直走到钟汉杰身旁。

花不凡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被墙上那些奇怪图案吓得一夜没睡好。头发也是凌乱不堪,看上去十分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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