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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生伯跟我同姓,他有些和村民们不太一样,那就是膀子上有个麒麟纹身,栩栩如生。据说他小时候在河南住了一阵子,后来学武闹事,又去当了共产党的兵,这一去就是许多年,所以满口的侉子腔,改不过来。
再后来他在一次对越作战时被抓,双手十指受过酷刑,插过竹签,侥幸得救后只能退伍回家,就一直住在石山里,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搬回村子,所以我对他的过去,了解得并不多。
也许是一个人在山上住惯了,日子过得逍以在,他虽然也显出些老态,相比村里其他叔叔伯伯,面相还是要年轻个七八上十岁。据我奶奶生前告诉我,梅生伯也是我老郭家的人,我们原先住在金沙河下游的城边上,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后来文革时,我爷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举家搬往河上游的山沟沟里,成了农村外来户。
我没见过我爷爷,我还没出生,他就去世了。奶奶说是爷爷认为城里斗争大,还是山里清静,是来避人祸的。小时候我还因为这些事情跟我爸犟过嘴,说爷爷他老人家当初糊涂,把我变成了农民,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特别幼稚。
毕竟也是幼稚的年纪,可越长大,就越是觉得爷爷像在隐瞒着什么,也没对奶奶讲实话。人成熟了,也就不会再瞎胡闹,这事儿在我记忆里尘封起来,变得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
可我知道,它就在我心里,时不时还会调皮一下,尤其是当我遭遇冷眼和嘲笑的时候,也会自我解嘲地笑笑,很多往事,它属于我独家的记忆。
小时候爸爸经常去外地出差,我隔三差五就会去石山上梅生伯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的,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他这人冷冷清清的,连跟我话都不多,不过人还是挺善良。
我撸起裤管,正准备下湾塘一起救人,梅生伯却连连朝我打眼色,我正奇怪,他跑过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别人都可以下去,就是你不行!”
我忙问为什么,他却生气地说:“这么多人在,不差你一个!我说的,你照做就行了!”
以前我也经常下湾塘游泳,结网抓鱼,他这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救人要紧,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就下了塘,急得他在后面大喊,发现喊不住我,干脆破口大骂起来。
我心想等会再找他问个究竟,先把人救起来再说,幸好爱妮还在睡懒觉,不然的话肯定要急哭了
。
湾塘里下去了四五个人,其余的看到人手够了,就在一旁干着急。我顾不得泥巴溅得满身都是,往前急冲。
可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似乎村里要出大事了。东海他爸爸一脚踏空,救人不成,自己整个人倒栽进了泥巴里,旁边的人想要拉扯他一把,却一下子又掉进去两个人,只剩下狗爷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眼看着爱妮妈越陷越深,泥水都已经漫到胸前了,我接过狗爷手里的竹竿,将他拉离危险区,同时丢了个木板到爱妮妈旁边,又将竹竿递到她手边。
她一手摁住木板趴在上面,去够我手里的竹竿,够了几次却没够着。这么一动弹,动静太大下陷力也变大,木板被她掀翻,整个人掉了下去。
我鼻子一酸,想哭却又不愿放弃最后的努力,只听见爱妮跑过来,在岸边大哭:“妈!”
她想往寒窟窿这里冲,被刚刚上岸的狗爷一把箍住动弹不得,哭得肝肠寸断的,忽然一个惊厥,昏了过去。
梅生伯摇头叹息,说:“没办法了,准备后事吧。”
岸上的人全看到了,谁都束手无策,听梅生伯这么一说,又都唏嘘不已。我站在泥里,看到梅生伯自言自语地说:“死不见尸,要办身后事的话,今年的塘泥是非挖不可了。”
接着他就冲我喊:“你个小兔崽子,还杵在泥巴里干什么,快给老子爬起来!”
我眼睁睁看着死了人,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感到特别的沮丧。事已至此,也只好无精打采地爬上了岸。梅生伯动用了村里的行政关系,打电话低价请来了挖掘机和推土机,将湾塘翻了个底朝天,直到挖出了硬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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