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临终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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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到的时候，雪已经下得更大了。</p>

从事后来看，这一天应该是这场暴雪从气候现象转换为气候灾害的转折点。</p>

在住院楼门口大堂往外看时，肖尧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折身上去拿伞，便走了出去。</p>

雪已经堆起了那么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跋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铺天盖地的雪一样向他袭来。</p>

肖尧想，那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人，单单就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p>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直到我死掉的那一刻为止，尽是如此。</p>

柏油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多次清理，高高地堆在了路肩上，两边的落差让马路看起来像一条干涸的河道。</p>

肖尧在纷雪中自怨自艾了一会儿，便见路的尽头缓缓出现了黑色的影子——像是被纤夫们拉着逆水而上的船，伴着风雪的号子，朝着医院方向蠕动了过来。</p>

肖尧有点紧张，提肛，吸气。</p>

黑色奔驰在少年的面前缓缓停下，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去帮忙拉车门的时候，车门已经自己打开了。</p>

“圣洗、坚振和终缚一套都做好了，”郁波朝沈婕点了头，转向肖尧道：“老人家已经不能吃东西了，所以没能领成圣体，圣名叫大德肋撒。”</p>

肖尧再次目送着奔驰车扬长而去。</p>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去搂她。</p>

少年与正在摘下墨镜并叠起来的老男人四目相对，感觉心脏停跳了半拍。</p>

“圣诞节那天晚上的事儿，”肖尧苦笑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但你又不接电话。”</p>

“小妈妈！”天韵激动地喊道。</p>

沈婕满脸冷漠，用看似轻柔实则不容忽视的坚定力量将天韵拨到了一边，问肖尧：“你奶奶是在……”</p>

沈鸿生把叠起来的墨镜随手放在一边，扭头与沈婕互相亲吻了对方的脸颊，朝肖尧摆摆手，又把车窗升了起来。</p>

“郁神父。”沈婕不咸不淡地点了头，没有喊“波哥”，而是如此称呼道。</p>

接着，她一边疑虑地上下打量着天韵，一边朝肖尧投来了质询的眼神。</p>

“小妈妈？”天韵的语调中有些受伤。</p>

“你走不走的？”沈婕的回应和打在肖尧脸上的雪一样寒凉。</p>

沈鸿生一甩头，小梁也只得听从主命，将手里的黑伞递到沈婕手中，拉开了副驾的门。</p>

“辛苦你跑一趟了，波哥。”肖尧微微欠身，礼貌致谢。</p>

肖尧看到一个小个子的女孩，穿一身洁白的羽绒服——那玩意儿是正品加拿大鹅，肖尧却认不出来。女孩的脸有点圆，可能和这个黑长直齐刘海的发型有关系——其实也不是很长，只是比起暑假刚剪的那会，已经长了许多。</p>

沈鸿生再次摇下了车窗：“小梁！”</p>

“叔叔。”肖尧下意识地喊道。</p>

沈天韵守在奶奶的病房门外，伸着脖子一直看电梯间过来的方向，一见到沈婕的身影出现，她便雀跃起来，快步朝她走去。</p>

肖尧还没来得及回答，奶奶的病房门就被人用力向里拉开了，接着走出一个身材高挑，身穿黑色苏塔与皮鞋的男子，身后跟着他的外甥女郁璐颖。</p>

少年不由得悸动起来，脉搏狂跳血管扩张——上身和下身一起。</p>

沈婕看清了是沈天韵，显然是大吃一惊，吓得花容失色，俏脸发白，连退三步，好像见到了鬼魂一样。</p>

在前往奶奶病房的一路上，无论肖尧问了多少问题，沈婕皆是一语不发。</p>

那被唤作小梁的司机回头看了一眼沈鸿生，又看了一眼沈婕，面露为难之色。</p>

“小沈。”郁波看到沈婕时有一点点惊讶，但也没那么惊讶。</p>

见沈鸿生把保镖都带走了，肖尧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放肆一下的冲动。</p>

“嘿，”肖尧说：“你好。”</p>

肖尧的双手摸到了沈婕的后背，后者却面无表情地用弯曲的左臂将他向外面格去。</p>

一条穿着黑色西裤，深色袜子和尖头皮鞋的美腿伸了出来——等等，那不是沈婕，是那天见到的司机。</p>

接着，肖尧便尽量简明扼要地和沈婕讲了所发生的事情。</p>

“走啊。”半响，少女终于开口对少年说话了。</p>

沈婕直起腰，终于往肖尧站的地方走过来了，那撑伞的司机兼保镳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p>

肖尧正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另一边的车窗也被摇了下来。</p>

啊，是了，既然“司机”坐在沈婕边上，那么今天的司机是谁呢？</p>

这白羽绒服的姑娘下身穿着光腿神器和驼色的中筒靴（不过肖尧不懂什么光不光神不器的，只管它叫“肉色丝袜”），戴着露指的毛绒手套，虽然站在司机的伞下，头发上还是很快沾上了数片雪花。</p>

“公共场合。”肖尧及时提醒道。</p>

“走。”肖尧只得退开半步。</p>

她依然貌美如花，嘴角只要微微上扬，两个清晰的酒窝便会明显地显露出来，可惜她在看到肖尧的时候，就表演了一个“笑容大消失术”。</p>

沈婕听罢，低头陷入了短暂的深思，而当天韵再一次上来拥抱她时，她却再一次用和对付肖尧一模一样的动作格开了。</p>

沈婕站在肖尧身边两米开外，自己举着伞，却没有与雪花落满身的肖尧分享的意思。</p>

沈婕张开口，形成了一个“你”字的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冲肖尧点了一下头——也许点了，也许没有点，便低下头走到驾驶位边上，和摇下车窗的司机说话。</p>

这司机手里拿着一把黑伞，利落地撑开，看了面带尴尬神色的肖尧一眼，便转去车子的另一个门，显然是要为他的主人拉开车门。</p>

“这都应该的。”郁波一摆手道。</p>

“奶奶意识还清醒吗？”沈婕插口问道。</p>

“眼下还可以，”郁波道：“说话思路挺清爽的。”</p>

肖尧刚要答话，却感到右臂一沉，沈婕双手挽住了自己的胳膊，那分量像是恨不能挂在肖尧身上，就如她回家之前那般。</p>

一瞬间，沁人心脾的体香涌进了肖尧的鼻孔。</p>

肖尧知道，她来了。</p>

自己的妻子回来了。</p>

For now.</p>

“我们进去吧？”沈婕抬起头，温婉地征询肖尧的意见。</p>

缪锦芳中午还在沉睡或者说昏迷不醒着，也不知是否是领了入门和终缚圣事的果效，这会儿双眼炯炯有神。</p>

肖尧尽量避免自己去想“回光返照”这四个字。</p>

老人家看到沈婕进来，黯淡浑浊的瞳孔中亮起了光，双眸中好像有星星，在呼吸机面罩下的呼吸也变得沉重和急促了起来。</p>

“奶奶您躺着！”沈婕见缪锦芳吃力地要坐起身，忙撇下了肖尧，箭步上前扶住老人。</p>

沈婕与缪锦芳的谈话持续了一段时间。</p>

也许是十分钟。</p>

也许是二十分钟。</p>

就当作是十五分钟吧，反正肖尧望着沈婕的时候，很难关注到时间的流逝。</p>

缪锦芳这会儿的精神尚且算是不错，但是声音依然旧不大，沈婕面对着窗户，坐在肖尧的左手边，向左前方微倾身体，将自己的左耳靠近奶奶的嘴唇，然后转过头来对她轻声讲话。</p>

如此循环往复，让对话进行着。</p>

主要是奶奶说，沈婕听，抑或是应声。</p>

出于好奇心，肖尧想要听听她俩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晰，只能听到淅淅索索的讲话声。</p>

那些讲话的声音没有经过声带，听起来只是用气流形成的交流。</p>

肖尧放弃了旁听的打算，将自己的脊梁骨挺得很直。</p>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他的左手与沈婕的右手十指相扣，紧紧牵在一起。</p>

需要指出的是，是沈婕主动牵他的。</p>

肖尧能感觉到两人的手掌相交处全是汗水，在这个大雪天似乎不太寻常。</p>

他分不清这汗水是自己的，还是沈婕的。</p>

大抵是沈婕的罢。</p>

忽然，沈婕的右手轻轻抽动。</p>

肖尧下意识地顺从她，放开了自己的手。</p>

没想到沈婕抽出手以后，顺势从后背环住肖尧的腰，就势往自己的身上一拉。</p>

！！？</p>

肖尧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靠在——贴在了沈婕的身上，如果两个人的性别和体型反一反，这叫作香软满怀，现在嘛……好吧还是香软满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