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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殿。
一片静寂。
群臣都低着头。首辅周延儒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动也不动---太子夺情,这个锅太大了,他不敢背,也背不起。
眼见皇帝还是眼巴巴地望着,群臣却都默默无反应,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御座上,崇祯帝的身影,越发孤独,脸色越发难看,三辅蒋德璟暗叹一声,出列向崇祯帝拱手:“陛下,臣万死,臣恳请,太子殿下夺情起复,以为湖广统帅,总揽湖广南直隶的军务!”
见是三辅蒋德璟站出,说出了自己想说的,崇祯帝微微松口气,有点欣慰,又有点难过,咬牙看向其他人:“你们以为呢?”
“唯请陛下圣裁!”
群臣一起躬身,异口同声。周延儒带头行礼,对于太子夺情,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崇祯帝冷冷扫了周延儒一眼,然后疲惫喘息,用一种无奈嘲讽的声音说道:“既然卿等一致认为,那让太子上殿吧。”
“是。”王之心躬身,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宣扬道:“宣,太子上殿~~~”
脚步声中,在殿外等候很久,穿衰服、戴白色冠的太子朱慈烺走进殿中,向崇祯帝跪拜。
群臣看向太子的目光都是凝重,心情却是各不相同。
御座上,崇祯帝盯着儿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湖广兵败,武昌失守,楚王遇难,朕欲用你节制湖广南直隶所有兵马,平定流贼,你可愿意?”
“圣人云,移孝为忠,孝则不匮。黄师傅也时常教导儿臣,身为国本,当以天下为重,此不止是报答父皇,也是报答母后的养育之恩,为大明,为社稷,儿臣愿意。”朱慈烺肃然道。
黄师傅,就是黄道周。
但今日是重臣议事,身为詹事府詹事的黄道周并不在殿中,不然听到太子拿自己的话当挡箭牌,黄道周一定会急的跳起。
崇祯帝点点头。疲惫的说道:“那就拟旨吧。”
于是就在殿中,内阁和司礼监共同拟旨,太子假天子节钺,代天巡狩,节制湖广陕西四川南直隶所有文武和兵马,务使早日平定流贼----大部分的内容都和太子第一次解围开封相同,不同的是,这一次,在随太子出京南下的人员中,多了一个人,那就是抚宁侯朱国弼,朱国弼现在是京营协理,太子出京,京营肯定要再出护卫兵马,崇祯帝又有锻炼勋贵的意思,因此,朱国弼随行,倒也合情合理。
至于兵马,也几乎是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
出京一次不易,平贼更是一刻都不能停缓,为了尽快剿灭张献忠,只有尽可能的率领更多的京营兵马出京,如此才能保证军令畅通,如臂使指,而不是受左良玉等在地军阀的羁绊,到最后延误了大事。
这是朱慈烺的想法。
而群臣想的是,太子亲率大军出征,兵马自然是愈多愈好,为了就是取得大胜,不坠储君的英明,因此,对于兵马,双方毫无争议。经过太子和群臣商议,最后商定,太子从京营带走三万兵,其中一万五千精武营,一万左柳营,再加上少部分的神机营和随军马夫,大军人数在三万余人----经过去年运河和入塞之战,除了牺牲和受伤未愈者,精武营的总兵力只有五万人,现在刘肇基的先遣两万人到湖广,阎应元的五千人在宣府驻防,朝廷能调动的,其实只剩两万五千人了。带走一万五,留守一万,加上善柳营一万八千人,右柳营一万人,另外还有五城兵马司和京直二十四卫,京师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圣旨好拟,兵马也在营中,随时都可以出征,但粮饷却是难筹。
三万余人的粮草,其实并不是一个惊天的大数目,但大明朝廷此时却是困窘到连三万人的出征粮饷都拿不出。
前番,刘肇基率领的两万京营出京,已经掏空了户部的粮仓,虽然三月春暖花开,运河消冻,南方的粮米已经可以通过运河,源源不断的北上了,但户部的府库却基本还是空的---前年到去年,增加了厘金税,太子更从张家口弄来了千万两的银子,去年又发行了一百万的国债,但朝廷废除辽饷,补上历年亏欠的饷银和欠俸,内外灾变不乱,兵事连连,建虏又两次入塞,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去,算起来,朝廷的岁入,始终是入不敷出。
户部尚书傅永淳和侍郎王鳖永焦头烂额。
御座上的崇祯帝,更是愁的快要白了头。
“陛下,现在太仓库中,只有库银十一万三千两,粮米不足十万石……”傅永淳道。
殿中默然。
御座上的崇祯帝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朱慈烺和群臣都跪下,请崇祯帝保重龙体。
崇祯帝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你们继续议。
太子朱慈烺想一想,抬头看向首辅周延儒:“周老大人,前番山东地区试行盐税改革,不知道到现在进展如何?盐税可有增加?”
湖广危急,粮饷无继之中,太子却忽然提到无关的民政,在场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谁都知道,盐税改革可是两年前太子殿下在朝堂上亲自提出的,只不过并没有得到陛下和朝臣的完全同意,最后只定了一个山东试行,其他地区再看的
策略,到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两年,但其实山东盐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现在太子忽然问起,众人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御座上,崇祯帝闭目无言。
“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但盐税却无甚增加。”周延儒却是大言不惭。
朱慈烺心中明白,不过却也不点破,只假装失望的叹口气,转向御座上的崇祯帝:“父皇,山东盐税只占岁入的极少部分,两淮才是大头,这一次南下平乱,所需粮饷众多,儿臣的意思,太仓库中的银子就不用动了,先拨两万石粮米,供大军出征使用,其余不足之数,就地取用沿途州县粮仓和今年两淮的盐税,多退少补,如此也省得南北折腾了。”
话音一落,五个辅臣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户部尚书傅永淳急忙说道:“殿下,两淮盐税虽然每年都约有八十万两,是全国盐税的七成,但自从崇祯八年,流贼窜入湖广,四处作乱之后,这每年八十万两的银子,就很难再送到京师,大部分都做了各部官军的军饷,尤其前年到去年,更是所耗众多。今日虽然刚是三月,但两淮盐税,却基本都已经花出去了。”
意思是,殿下你惦记晚了,这些银子早有用途,并且已经被左良玉马士英使用了。而且不是现在,是崇祯八年之后就这样了。
朱慈烺假装惊讶:“一点也不剩了吗?”
傅永淳和王鳖永低语了两句,回道:“如果今年两淮的盐税,能有八十万两,那大约还可以支用两三万两……”
朱慈烺心中黯然,竟然到这种地步,眼见御座上的父皇和内阁五辅都不惊讶,显然,他们都已经是知道了的,而从他们的愁眉和叹息中,朱慈烺知道,殿中人并非没有想过办法,只是兵事连连,银子粮米又平白变不出来,最后只能是徒叹奈何。
不过傅永淳的回答,正是他想要的一个台阶,于是说道:“父皇,儿臣愚见,就支用剩下的两淮盐税为大军此次出征的粮饷,同时,严令南京户部,为大军输送粮饷,但浮山和武昌之败,南京户部所费众多,怕是筹不出太多的粮草了,因此儿臣恳请父皇下旨派出一位钦差,一来到江南督促粮饷,二来,向江南富户筹款购粮,以为大军提供臂助!”
内阁五辅相互一看,微有惊讶,到江南募捐,太子想法,又不同于常人啊。
“太子殿下所说,臣赞同!”三辅蒋德璟站出:“如今只靠朝廷,只靠南京户部,怕是难以支撑大军,江南富庶,正应该号召江南士绅出人出力,为朝廷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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