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化凡如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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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煮雨，岁月经年。</p>

不觉间五载春秋过去，老主持当初收留的两名黑瘦男童，长成了十四五岁青葱少年。</p>

老主持须发尽白，腰背稍有些佝偻，柱着那根摩挲得油亮的榆木棍子，吩咐两名少年用五谷、香灰沿着院墙根撒线。</p>

镇上周掌柜家庭院闹脏东西，家宅不宁，先后请过两名法师、道士看过，收效甚微，隔三差五仍然能听到“呜呜”低泣和脚步声。</p>

家眷先后生病，不得不搬去乡下老宅子躲灾。</p>

周掌柜得到不良人石队正提醒，将二十里外夕水观老主持请来做法，要是再收不掉脏东西，只能去县城花大价钱请更厉害的高人来了。</p>

“道家有讲究，必须给鬼魂留一个缺口，叫‘围三阙一’，从哪里来请它往哪里回去，若不然逼狠了，狗急还反咬人呢。”</p>

老主持传授讲解做法要点，他会的东西颇杂。</p>

经常是遇到麻烦后，自然而然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似乎以前做过。</p>

少年陈相长得清秀，性子稍显跳脱活泼，往院门外瞥一眼，压低声音请教道：“师傅，您见过真正的鬼吗？”</p>

夜黑无月，朔风吹刮墙外树枝，发出阵阵“呜呜”怪声。</p>

一排挂在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晃动，灯光投射假山花草乱影绰绰，增添三分阴森气氛。</p>

董行年长一岁，浓眉方脸，性子沉稳一些，低声呵斥：“师弟，别乱说话。”</p>

老主持平素没有架子，随性而为，像教两人认字、写字、看书，陈相不愿写字看书，他从不勉强，但有一点，下地干活不能偷奸耍滑，早晚功课念经要规规矩矩。</p>

他收留两人，原本是因为年岁渐老，让他们分担劳作，最好是能培养出一人继承衣钵，接管山野小道观，不使夕水观断了香火。</p>

“见过的……你们今日说不定能见到一只小鬼。”</p>

老主持笑着说道，他先前集中精神，隐约察觉到假山下不妥。</p>

大宅子的脏东西大概是藏在那里。</p>

他心底平静无波，鬼并不可怕，他老早以前应该是见多了鬼？</p>

陈相顿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兴奋，紧着询问确认：“师傅，您会抓鬼？周掌柜宅院里藏着的鬼凶不凶……”</p>

“师弟，噤声！”</p>

董行再次呵斥，据说不能当着鬼说“鬼”，犯忌讳，他同样紧张和好奇。</p>

在山上五年，学会打坐念经干活，会画简单的镇宅符，师傅还传授过强身健体拳脚工夫，这是第一次知道师傅擅长驱鬼捉鬼的真本事。</p>

老主持吩咐两人摆上桌子、祭品和酒水，接过点燃的四支香念了一段经文，将黄香按顺序插进香炉，看着烛火飘摇，香雾笔直升空，盘子里的鸡鸭鱼和酒水失去光泽香气。</p>

“飨食香火祭品，请从来处来，往归处离去，不得有误！”</p>

遵照冥冥印象里驱鬼套路，一丝不苟施法完毕。</p>

老主持突然转身，看向左边空中，他察觉有古怪东西接近，声色俱厉喝道：“贫道给你面子，好言好语请你离去，莫非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p>

一团稀薄黑影扭动着显形，两点幽火仿佛眼珠子，漂浮三丈外低空。</p>

隐约怪笑声响起，伴随阴寒冷风吹向三人面门。</p>

陈相顿觉头皮发麻，双臂皮肤冒起密密麻麻鸡皮疙瘩，吓得一跤绊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往院门外跑去，用变调声音尖叫：“有鬼啊，鬼啊……”</p>

董行同样吓得双腿发抖，他勉强稳得住，从背后拔出师傅帮他削制的桃木剑，指向那团黑影，喝道：“还不速速退去！”</p>

声音有些打颤，脑子几乎一片空白。</p>

师傅传授的如何对付邪祟的常识，此刻哪还记得起来。</p>

老主持将两人表现看在眼里，脚下步伐快速前冲，举起木棍对着鬼影一戳。</p>

黑影察觉不对时候，已经无法躲避，那根不起眼木棍是凶煞之物，至少结果了近百条性命，镇得它有片刻无法动弹。</p>

“噗”，黑影被戳一个正着，发出怪叫溃散在空中。</p>

阴寒气迅速消退，后院恢复祥和。</p>

老主持柱着木棍缓缓退回来，与刚才动若狡兔的迅猛判若两人，往四处扫视一眼，道：“董行，你去墙边假山那处找一找，地下有东西藏着，挖出来就完事了。”</p>

他用木棍往假山方向比划一下。</p>

董行忙答应一声，心底充满难以言语的激动兴奋。</p>

老早以前曾经听村里人说过，师傅凭一己之力，生擒活捉五名穷凶极恶的青壮强盗，以为是夸大其词，此刻眼见为实，师傅果然有大本事，即便年纪老了，那一下戳杀鬼怪的风采，令他为之心折。</p>

跑去假山脚下，董行从袖内摸出一柄刀子，往地面刨挖。</p>

不多时，挖出一个埋在地里的黑色土陶罐。</p>

木塞封口，陶罐上画着斑驳纹样，仔细看着像是一个狰狞鬼头，很是吓人。</p>

老主持用棍子敲了一下眼神发呆的少年，伸手接过土陶罐，吩咐道：“你去供桌那边，念诵三遍‘静心咒’，莫为外邪所侵。”</p>

“是，师傅！”</p>

董行不敢再看那只古怪罐子，几步走去桌边，烛火飘摇，他默默诵经。</p>

老主持随手托着陶罐，走到院门口，提高声音叫道：“周掌柜，石队正，请出来吧，鬼物已被贫道诛杀，从院子里挖出来一个‘养鬼罐’。”</p>

过了片刻，矮胖的周掌柜在家丁护院和石队正的陪同下，走进闹鬼的中庭，后面跟着面色青白惊吓过度的少年陈相。</p>

“啊……”</p>

陡然一下见到老主持托在手上转动的鬼头纹土罐，周掌柜吓得一个哆嗦。</p>

“有人将这只养鬼罐埋在假山脚下，谋害周掌柜一家，贫道今夜做法，破掉那人的害人伎俩，‘害人者终害己’，施邪法那人反受其害，左手会溃烂发出恶臭，石队正可以循着这条线索，抓到歪门邪道。”</p>

老主持口中说话，要将罐子递给石队正。</p>

吓得石队正连忙摆手，这东西看着就邪门得很，他可不敢接。</p>

周掌柜磕巴道：“道……道长，这罐子不能留，还请道长带走……帮忙消去祸根。”</p>

老主持随口吩咐陈相去假山脚下点一堆柴火，等到火头烧旺，他将养鬼罐抛进火中，“啪”，罐子摔碎，火焰轰一下升腾，有一股腥臭散发，熏得众人忙往后退。</p>

等到将熄灭的碎片、残焦炭木灰清扫出宅子，埋到镇外路旁，在宅院各处贴上镇宅符，合拢五谷香灰线，收完首尾已是半夜三更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