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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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状态下的艾尔弗雷德总会带着冰冷又轻蔑的神情,在他用那双罕见的、深红色的竖瞳看向你时,如蛇蝎的寒意总会如影随形,这张充满魅力的皮囊下
藏着一个傲慢又自大的恶龙灵魂,正如人们所相信的那样,恶欲与死难之神永远不会产生诸如怜悯一类的懦弱情感。
“你在看什么?”魔王睁开眼睛,红瞳牢牢锁住他的视线,苍白的皮肤在烛火照耀下毫无血色。
闻南立刻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今天是满月。”
言下之意就是魔王身上的旧伤会复发,可能很疼,不,是非常疼。
闻言艾尔弗雷德却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该靠那些废物汤药?”
闻南不置可否。
魔王发出意味不明地一声嗤笑,在少年不解的眼神下坐直了身体,男人脚下的阴影随即笼罩住闻南全身,像是厚重的锁链栓紧了他残破不堪的灵魂。
窒息感如同毒蛇一样攀上了全身,寒气减缓了血液的流动。
但是很快,艾尔弗雷德便平息了这来得蹊跷的愤怒,与右肩那片持续性的钝痛一起压制在他难得的忍耐里。
曾经魔王幻化出原型与冰雪之龙厮杀,冰龙咬碎他坚硬如铁的龙甲,将两颗牙齿留在了肩膀处,后来牙齿在精灵王的帮助下虽被取出,创口却始终无法彻底愈合。
伤痕中残留的冰雪气息是冰龙怀恨千年的不甘之证,那道狰狞的裂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艾尔弗雷德的身体,使得他体内压抑的恶念不断躁动,让整个人都变得难以接近,满月之夜尤甚,只有药物和精灵族的魔法才能舒缓疼痛。
但艾尔弗雷德不屑于此,他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精灵没什么好感,更不必说他们所磨制的伤药了。
“您喝了止痛药能好很多。”闻南道。
“会说这种烂俗笑话,你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艾尔弗雷德抬头看着他,嘴角露出讥讽。
像人类?那或许是因为他体内留着一半的人族血液吧。
闻南在原地怔愣很久,直到对方把那本童话书扔进他怀里。
“随便念点什么。”艾尔弗雷德又闭上眼,将头靠回王座上了。
不喝汤药、不接受精灵族馈赠的结果,竟然就是用魔法书来催眠自己吗?
闻南总是不大能理解魔王大人在这种奇怪方面的自尊心,他究竟是不愿
意拉下脸去求精灵王呢还是觉得吃药这件事很丢脸?
远远躲在阴影里的骷髅头十分有眼色,好几颗骨头合力咬着叮叮咣咣拖来一把椅子,上面还铺着毛绒绒的兽皮,是今年魔族民众呈上的贡品。
既然老板都开口了,闻南总不能不满足他简单的要求。
于是他轻声叹气,坐在椅子上翻开了童话书。
如同泉水般的音乐从书中解放,变为实质在大殿中叮咚响起,闻南以一种平缓的语调念着羊皮纸上的童话。
烛光旁的灰尘在空气里闪闪发光,骷髅头们围在少年和魔王旁边安静地聆听,如果忽略掉故事的内容和听故事的魔族,那这景象或许能够被称为悠闲平和。
很多年前闻南的母亲也会为他念童话,就在炉火旁的小沙发里。因为他躺不惯那些硬邦邦的床榻椅,所以丰收女神会将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垫在上面,而他总是沾枕头就着,根本听不到书中描绘出的多彩绚烂的故事。
“妻子忍不住好奇,她太想知道那扇木门后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了,或许是数不清的金子,或许是足够支撑整个冬天的存粮,更可能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切只不过是蓝胡子在吓唬她。”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本人一样清冷又纯净,配合童话身的魔力,总会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催眠的功效也被放到了最大。
“最终妻子没能抵制诱惑,她像是听到了神明的低语,意识不清地用蓝胡子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读到这闻南微微停顿,抬头看到艾尔弗雷德全身呈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只剩下斑驳的光影在无声跳动。
——应该是睡着了吧。
而正当他想收拾东西走人时,艾尔弗雷德忽然睁开眼,不甚清明盯着他:
“讲完了?”
闻南停在原地:“……还没有。”
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魔王再次闭上眼:“那就继续。”
“……”
这家伙真的有在听内容吗?闻南一边读一边陷入了深深地怀疑。
————
等到艾尔弗雷德真正睡熟了之后闻南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走廊
尽头的落地窗被仆人打开,阳台外的风带起柔纱窗帘散尽了白日最后的温度,吹得空气里满是夜露玫瑰的清香。
满月为宫殿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让人无端联想起梅莉罐子里那些甜腻过头的霜糖。
闻南站在阳台上,心血来潮默念咒语,变戏法般从宽大的袍子里摸出只笛子。
这是他故乡的乐器,出于某些原因,自来到中土便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很多年前,广袤无垠的东方大陆迎来了劫难,自吐食天地的冰雪之龙被魔王和精灵王钉死在那里后,那片土地就变成了冰封的雪原,原本的山川海岸,鼎盛城邦,一望无际的草浪沙漠全部被苍风掩埋。
玉笛在月光下盈盈发亮,握在手里是一片温凉,他将笛子横至唇边,纠缠在旧年里的旋律逐渐清晰,像是场延续千年的梦。
他尝试着吹出一截气音,拼凑而成的段落便慢慢流畅,指尖仿佛拾起了回忆的曲调。
在倾泻的月光里,那些难以磨灭的情感如同藤蔓一般扼制住了心脏。
记忆,也可以称作程序,脑海里他的家乡土地膏腴,流水富饶,日月星辰从此更替,春夏秋冬在此徘徊,它坐拥着独居一绝的波澜壮阔,养育着子孙最多的古老国家。
可惜过去的辉煌已然不见,冰川如疤痕般爬满土地,那位慈爱的土地之母、掌管着丰收与子嗣的女神想必连骸骨都消融殆尽了吧,现如今那里只剩下咆哮的风雪和数不清的怪兽,它早就不再是能承载生命的摇篮了。
猛然间,原本空灵的音色戛然而止,一颗颗音符来不及逃离便如折翅的飞鸟化作碎雪随风而去。
闻南皱着眉,将笛子在手里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塞回袖袍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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