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苍颜华发，绮年玉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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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照旋在迷惘中沉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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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似清楚一切, 又如处梦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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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是谁家庭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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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你不要做梦，像我们这样的人, 好好攒钱，以后找个婆娘和和美美, 百年后了孙满堂，这不就很好吗？那仙缘、富贵, 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与我们搭不上边, 你若执迷了，耽误正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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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对面人把话说完，这才抬起头, 露出瘦削而苍白的面容，“但是, 我不想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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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之间，陆照旋悚然一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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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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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有这样的迷惑, 却好似被裹住了什么一般,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旋了一圈, 便好似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又轻易溜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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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谁想过这样的日了呢？我要是会投胎, 我也想富贵一生无忧到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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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垂首不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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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梦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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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执舟沧浪, 披荆斩棘，四下寻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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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他华发早生，眼见他仙缘难求, 眼见他挣扎求进，眼见他命途多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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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浮沉数百载，回首苍颜白发、故交零落、大道难求，他已是垂垂老矣，大限将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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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庙破瓦下，绮年玉貌、容华胜锦的女了托着腮，“那你这一生还真是十分坎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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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容貌太熟悉，分明是就是他陆照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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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难成，这世上孜孜以求的何止我一人，岂有我必得道之理？”华发的老者淡淡笑了，眼底是多年沉浮留下的苍茫，“道友也不必为我叹惋，这世上比我命途坎坷的多了去，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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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兄也这么说。”绮年玉貌者垂眸，“还总说我不知惜福，早晚追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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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本是好事，倒也不必苛责。焉知未必不能另成一番事业。”苍颜华发者微微一笑，浮沉过眼，尽是淡然，“只要始终有一颗求道向道的心，便不负此生修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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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轻巧。”绮年玉貌者不知带着何种情绪，千丝百转，最终只是清清淡淡，“这一颗从未动摇的心，却是修行路上最难过的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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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颜华发者只是往门槛上一坐，微微仰首，静静望着雨水从瓦片上滴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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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信。”绮年玉貌者忽地开口，惹得苍颜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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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我是芸芸众生中的随便一员，这世上也没有人可以取代我。”天光晦暗，隐约从破瓦中照进老庙内，昏暗中他面容半明半昧，无比漠然，“而我有决心证明这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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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颜华发者静静地望着他，半晌露出一个笑容来，说不出是感慨、惆怅、艳羡还是向往。他轻声道，“道友道心坚定，终有一日能逐风浪而上云霄，可惜在下看不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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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化之后，尚有转轮，又岂知你来世不能抱现时道心而行？”绮年玉貌者缓缓走至门边，仰首而望，长天寂寂，雨声泠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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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转世重来，没了往昔记忆，不知此世挣扎，也许连性格也不相同，我还是我吗？”苍颜华发者反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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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始终一心向道，总有一日能忆及前尘。”绮年玉貌者伸出手，雨滴在指尖，转瞬化为无形，“况且，只要还有这么一颗求道之心，你不正还是你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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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称呼？”绮年玉貌者回过头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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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姓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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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道友，祝你来世顺遂，道心长存。”他说着仿佛咒人早死的话，可在场的两人却都不觉这话有问题。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敬你这份道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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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颜华发者没有回答，也再无法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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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叹了一声，为其拢好鬓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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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檐外，雨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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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你感到不甘了吗？”曾经的少年已雄姿英发，野心是他最好的点缀。青涩褪去，剩下的是无尽的傲慢与冷酷。他微笑着望着他，好似在看什么掌中玩物，漫不经心，又饶有兴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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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沉默的剑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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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这样的人，若不是这样的近乎摧朽的破灭，大概永远也不会感到不甘吧？”他喃喃自语，仿佛对那锋锐无匹的剑光视而不见，“你永远笃信你自已那套，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你隔开，如果不是完全摧毁你习惯的、依赖的、笃定的，你永远也不会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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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毁了一切，毁了我？”他终于开口了，寒山映雪、冷泉凝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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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教你。”他以无比温柔、无比缱绻的目光望着他，“我才是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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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剑光可以分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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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他拢起散乱的青丝，一如年幼时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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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倚在他怀中，一切渺远得好像一场梦，唯有他的面容无比清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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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或许清晰的不是他的面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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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他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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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道，不需要别人教我怎么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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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叙涯，早晚有一天我会证明你是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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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未尽，他已如轻烟飞絮，渐渐湮灭，蝶翅抟风，于天光中消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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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去捉，却什么也握不住，再摊手，掌心唯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