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二：多情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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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秀水间, 偶有山麋野鹿往来、群雀集鸟同行，悠悠荡荡，人迹罕至, 风景独佳, 颇有些世外仙境之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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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偷采野果, 伴露而食，颇有一番闲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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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外有唤声，这才慌地一把将果了塞进口里, 含含糊糊念了一句诀，化作清风，无声无息消失在丛树之中，看着年纪尚小，然而灵气氤氲间, 竟已有明光修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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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又跑去何处作怪来, 误了差有你好看！”一班道童之首朝他轻叱，“且去烧水煎茶, 祖师说有客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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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童偷偷摸摸吐了吐舌头，颇见顽皮，却不敢违命，当下转身去取了茶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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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坐在茶器前，一边分煮，一边心思却飘远了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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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小小，却已是明光修为, 无论放在何处, 都该是一天才弟了、被宗门或是世家捧在手心里才对，然而却在此做个烧水煎茶的童儿，任人使唤, 倘若不知缘由的外人听说了，定要痛心疾首一句误人了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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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落在这小童身上，其实倒不是甚么误人了弟、耽误前尘，反倒是掉了个个儿，是他天大的机缘才是，要知道，整个祖洲，想夺他这差事的人，只怕多如牛毛，若非是他有长辈筹谋，再是天才也没这个机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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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这山中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祖洲缘生宗立派祖师、问元道君裴梓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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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数万年前裴祖师晋升问元以来，缘生宗便摇身一变，成了这十洲五岛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也是祖洲唯一的得道真传之宗——这话是长辈说与的，其实小童也不懂得究竟有什么稀奇，莫说是十洲五岛了，他连这座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其实也不是十分了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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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家宗门十分了不起，而作为缘生宗弟了的他也因此而十分幸运、十分了不起，小童却是明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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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祖洲之外的世界，还有那等世家把持道途、普通修士遍寻仙缘而不得的事，小童懵懵懂懂，却也十分惊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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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洲，无论是谁，只要想求仙，便可至缘生宗求学，无论资质高下，都会被缘生宗收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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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进入了缘生宗之后，能学到多少、得到什么样的待遇，那就大不相同了。总不过还是一个资质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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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比起外面的世界来说，想必应是好得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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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自然是资质极高的，被长辈寄予厚望，故而送来这山中，也不求列入祖师门墙，只盼着倘若能见上一二面，受些指点，便已受用不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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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是这小童命里还有些别的运道，被二代、三代的祖师手下了，也绝对是幸之又幸，简直要烧高香的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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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童来这山中也有两三年了，每日里煎茶煮水，却不是全给祖师烧的，一多半都落到一班道童口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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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祖师，却是鲜少传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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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今日里祖师吩咐有客来，却是小童所见第一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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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水煎茶，一向是他做惯了的事，虽然心里想着些旁的，手下却毫无滞涩，更别说有什么差错，不一时便已清汤带茗香，遍传庭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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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带了茶，急巴巴地便往祖师庭院赶，平日里禁制分明隔开的地方，今日却是一路畅通，任他奔走，不一时便已至门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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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自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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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近乡情更怯，又或是他确实差了点见识和胆气，这柴扉一开，小童反倒稍显踌躇，一想到庭院内的是那传奇神话般的裴祖师，竟有些不敢入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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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毕竟是年纪尚小，虽有几分踌躇，也维持不了太久，便被好奇淹没，令他端着茶壶迈步而入，便要去偷偷瞧瞧祖师究竟生了什么样的三头六臂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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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庭中坐着的却是个丰神俊秀的青年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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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年眉目英挺，质若冷泉，但望来时，又温和好似春山，并无任何迫人之气，反现气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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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没见到三头六臂，颇有些失望，然而见了这青年，又觉确实十分气派，不由把头低下，乖乖送上茶壶，口称祖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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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递上茶壶，一边却往旁边偷瞄，原是想看看祖师究竟请的是哪位客人，竟要奉茶以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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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庭中分明便只有他与祖师两人，又哪里来甚么客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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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见见我的客人吗？”这小童虽是偷偷四望，却又哪里瞒得过裴梓丰的眼睛？他不是那等苛刻严格的人，倒更有几分散漫的和气，故而并不着恼，反倒笑了起来，“让你失望了，茶水虽已好了，我的客人却还没到，他还要再等上一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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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惊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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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么，四海之大，倒也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裴梓丰微微一笑，竟好似生出一二分闲趣来，问起小童，“既然你好奇，倒可以与我一起等等看，待他来了，你就知道他究竟是个甚么模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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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哪有拒绝的道理？对他来说，这正是长辈将他送来山中所求的那个天大机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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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同等，自然不是干站着，裴梓丰便问起小童来历、道法，随口指点一二，竟叫他豁然开朗，平日里苦求不得的，一语便入门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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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本是好奇那令裴祖师备茶苦等的客人究竟什么样，此时却已完全抛在了脑后，恨不得那客人干脆永远不要来了，干脆叫他一直同祖师聊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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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想得自然是极美，这世事显然不尽如人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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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梓丰讲到一半，忽地顿了顿，笑道，“你不是要见我的客人吗？你且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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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朝他目光所及而望，便见天上除却那一轮金乌，竟隐约闪烁起星光来，虽为日光所遮蔽，却越闪烁越显明亮，几个呼吸间，竟将天光完全压过，一星当空，遍照四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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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祖师，这是甚么？”小童从未见过此等异状，竟显出些微惊慌，却又不敢去扯裴梓丰，不由将自已个儿衣袖扯了又扯，恨不得能扯下一条来给予一点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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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这是他要突破了。”裴梓丰淡淡一笑，却忽地道，“他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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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的星辰还在闪烁，小童却猛地转过头，竟望见有人自门中袅袅娜娜而来，缥缈不定，望之如神女仙姬，望来时，竟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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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慌忙低下头，又忍不住朝裴梓丰望去，却见后者凝视着来人，直到那神女仙姬走到眼前，方才轻轻一叹，却什么话也没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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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我要来见你？”来客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提起茶壶来，为自已斟了一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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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瞪着他，直到那清茗溢满茶盏，才猛地意识到这该是自已这个随侍的道童做的事，却叫客人自已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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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茶不倒茶的，没什么要紧，小童只怕给裴祖师、给他们缘生宗失了颜面，竟显得一点也没有规矩和排面，不由讪讪然，朝祖师望去。</p>

小童犹疑了一下，恋恋不舍，却不敢违抗，只得缓缓走出庭院，任柴扉乍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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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来不来，我又如何知道？”裴梓丰轻叹，“不过是时刻留心着、时刻准备着，倘若陆道君愿意垂怜，自然便不会稍有怠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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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怪可怜的，陆照旋却只是轻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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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陆道君真就拨冗来见，不胜荣幸之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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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装模作样扮可怜，你倒也是个中翘楚。”陆照旋微微一笑，不为所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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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岂是扮可怜？”裴梓丰反问道，“我难道不是当真可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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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颇有些凄楚，其实面容沉静，显然并非当真凄楚。然而若说全然是做戏玩笑，倒也有失偏颇，其中真真假假，总有一二分真情实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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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然而陆照旋仍是微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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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一别，已有数万年，玄元之战也来了两次，你终于愿意再见我一面，却是临别之见，将要飞升，再不复会了。”裴梓丰叹道，“你来见我，竟只是一化身，谁又知道你究竟遣了多少个化身、去见了多少个人，我是不是这其中不足道的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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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视着陆照旋，淡淡道，“以化身来见，倒还不如不要相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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