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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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众人那反应, 还以为倭寇已经打进来了，但城中也只有惶遽四散的百姓，并未见倭寇入城的迹象，倒是有几队军牢在安抚疏散人丛。</p>

走到半路，马车忽停，丫鬟春砂下去问了状况，回来报说谢家的表少爷在外头，欲前来拜见。</p>

徐氏才摆手说不见, 就听谢景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姑母, 小侄知晓一些城中状况，可说与姑母知悉。”</p>

谢景话音方落，就听得顾同甫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与谢景对话。</p>

不一时, 谢景来到马车车窗外，隔着帘子向内中几位女眷叙礼后, 随即略陈了目下境况。</p>

原来，倭寇并未攻到杭州城外，但倭寇而今在距杭州府不远的长安镇外。如今杭州府城已闭城戒严, 但北面武林门外郊关四乡百姓为求庇护, 正聚集武林门外请求入杭州府城避难, 人数众多, 约有十万之众。</p>

武林门提学副使倪宏图开门迎纳, 如今杭州府城内涌入大量城郊百姓，消息传到钱塘县这边，便引了惊慌。</p>

顾云容面色微沉，掀起帘子问道：“倪宏图是否未经上峰准许擅开城门？”</p>

谢景有些时日未见到顾云容了，如今一见之下便是一怔。</p>

施了淡妆换了新衣的顾云容，越光彩照人。</p>

“我亦不甚知晓，”谢景摇头说罢，见顾云容要放下帘子，又忙道，“不过灾民已开始往本县疏导，我约略知晓路况，我给你们带路。”</p>

顾云容道了句“多谢表哥解答”。落下帘子，她转向徐氏：“表哥之言，父亲母亲拿主意便好。”言讫，坐回自己的位子，陷入思考。</p>

若杭州府这边有桓澈调度的话，那么倒是无虞，只盼倪宏图此举不会惹来麻烦。正好于思贤的事解决了，长安镇外头兴许是他在守着。</p>

顾云容暗暗叹息，国朝国大民众，就这样还在倭寇手里屡吃败仗，这里头的问题大了去了。但愿桓澈能在浙江多盘桓一阵子，大刀阔斧斩除积弊，不然倭寇这颗毒瘤还不知何时才能除掉。</p>

大半月之后，顾云容自顾同甫口中得知，倭寇已被打退至乍浦的滩涂附近。</p>

虽算是打了个胜仗，但桓澈却是在海宁县衙大雷霆，吓得当地属官士绅伏跪满地。</p>

据说是因为当地乡绅因着一己之私，险致海宁县沦陷。</p>

顾云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越觉得桓澈不能离开浙江。他顶着亲王和钦差的双重身份，有头脑有魄力，再没人比他更适合来操这把刀。</p>

顾同甫见倭寇已被打退，便又打起了摆宴择婿的主意。徐氏也觉着这事宜早不宜迟，夫妻两个这两日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p>

顾云容只是听之任之。她前世未留意过她的其余表兄，若这回能现个合适的倒也好。</p>

眼下正值梅雨季，外头的天不是正在下雨就是准备下雨，太阳极少露脸。顾云容头先因着杭州府城戒严，近一月都没出过门，思及回头定亲了说不得出门更加不易，于是她趁着徐氏带着丫鬟忍冬出去采买胭脂水粉的机会，央徐氏将她一并带上。</p>

顾家住的巷子附近就有一溜铺子，因此一行人俱是步行。</p>

由于外头到处都是积水，不能太讲究，顾云容便穿了一双旧的高底绣花靴出来踏水。她一头与徐氏笑着说话，一头步子轻快地慢慢挑拣物件。</p>

然而出了胭脂铺子不多远，她就忽地停了步。</p>

徐氏诧异问她怎么了，她僵了须臾，哭丧着脸道：“我的……鞋子似乎坏了。”</p>

她这双鞋子穿了两三年，旧得都已有些褪色，但因鞋底是木制的，结实耐穿，江南又雨水多，她便习惯踏着这双鞋出来踩水，谁想到今日这靴子的鞋底竟脱了小半边……</p>

她左边那只靴子的后半边已经脱开了，她只要一抬脚走路，后半边鞋底就会一掉一掉的……</p>

她的裙幅又不够长，根本无法遮挡住。</p>

徐氏明了了状况之后，忖量一回，交代忍冬回家去，让小厮将骡子套上，驾车来接，她们就在原地等着。</p>

忍冬答应一声，领命去了。</p>

忍冬前脚才走，天上便又飘起了雨。徐氏手里只有一把伞，其余两把让忍冬顺手带走了，谁知道竟这么巧。</p>

雨势越来越大，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徐氏无奈之下只好搀着女儿到商铺屋檐下避雨。</p>

握雾无意间瞥见这一幕，小声对一旁的拏云道：“你看那是不是顾姑娘？”隔着雨幕看不真切，他也不能确定。</p>

拏云仔细瞧了片刻，扬声道：“还真是顾姑娘，一旁那位看着像是顾家夫人。”</p>

握雾捂了捂耳朵，正想说你喊那么大声作甚，就见自家殿下目光转了过来。</p>

夏日的阵雨暴成瓢泼之势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雨借风势，伞有同于无，顾云容的衣裙霎时淋湿，母女两个预备入店避雨，但门口的伙计好像不答应。</p>

桓澈盯着看了少顷，忽道：“先前那件事若论起功来，那顾家幺女也有一份，眼下倒可给她行个方便，算是酬答。”</p>

拏云深以为然：“公子英明！”心里却道，想请人过来还非要拐个弯。</p>

顾云容竭力撑伞遮挡风雨，正自瑟瑟，一抬头就见撑伞而来的握雾来邀她们去斜对面的茶馆避雨。</p>

顾云容循着他所指看去，虽则雨大看不真切，但她勉强认出了这是她家附近一家大茶肆，出了名的高雅去处。</p>

这地方是不会让她们这样一身狼狈的客人入内的，何况顾云容并不想跟桓澈打照面。</p>

握雾仿似根本未听到顾云容母女的推辞，不知打哪里叫来了两个女子帮忙，一路连搀带架将她们拉到了茶肆门口。</p>

顾云容因着鞋子的缘故，有苦说不出。正好有伙计上来阻拦，说是她们鞋上沾着泥水，衣缘也往下淌水，入内会弄脏地面。</p>

她刚要顺势告辞，左右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谁知握雾一把挥开那伙计，看也不看，便将一个茄袋甩手扔给了一旁管事模样的堂官，带着顾云容等人呼啸而去。</p>

那堂官直至几个人影消失才回神。打开茄袋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p>

整整十两的二七宝银，成色比细丝纹银都要高！不仅如此，连那装着银子的茄袋也是上好的南京紵缎制成的，上头那花样的绣法他见都没见过。</p>

观者皆抽气不已。</p>

顾云容问过才知，那两个将她们搀来的女子是桓澈命握雾临时寻来的，俱是茶肆里专司唱曲儿的。两女与几个伙计一道忙活着，给她们母女两个搬来了熏炉，烘干了衣裳，这便出去复命去了。</p>

等雅间里的闲杂人等退出去后，徐氏便开始审问顾云容是谁帮她们解围。</p>

顾云容对于桓澈的举动也颇为费解，但不论如何，在桓澈肯之前她不能擅自暴露他的身份，所以她只是说兴许是家中哪门远房亲戚，只是人家记得她们，她们不记得人家。</p>

等两人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被引去拜见桓澈。</p>

顾云容头先以为就要那么湿着去见桓澈，她穿得单薄，雨水洇湿了胸前那一块衣料，她方才几乎一直抱着胸。要就那样站在桓澈跟前，以他那个目力，怕是连她内里穿了什么颜色的抹胸都一目了然……还好把衣裳烘干了。</p>

但她不好管人借鞋子，便只好硬着头皮穿着那双坏掉的绣花靴入内。</p>

桓澈听见外头的动静，竟然感到心底有不可抑制的雀跃涌动。</p>

虽然算起来没几日，但他感到仿佛已经阔别许久了。</p>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头望去。</p>

入目就瞧见一月未见的少女深深埋，一步一蹭地挪到距他三尺开外的地方，然后就长在那里一样，死活不肯再往前挪，看也不看他，在徐氏叙礼后，僵硬地屈身行礼道了万福。</p>

桓澈明显感受到了她言行之中的疏离。</p>

他甚至觉得她在有意躲着他。</p>

他可是清楚记得，顾同甫还没被放出来那会儿，她胆子大得很，屡屡偷觑他不说，还跑来探病，连他斗纸鸢输了，她都会跑上来温声软语地安抚他。</p>

这才过去几日，她对他的态度就大不同了。</p>

他瞬间觉得满腔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p>

一种十分微妙的失落受挫感。</p>

桓澈在她莹白细嫩的脖颈上盯了一下，骤然按下茶盏。</p>

那“咚”的一声在静谧的室内有些扎耳。拏云与握雾互看一眼，殿下这是生气了？</p>

桓澈起身客气还礼，命人给徐氏母女看座。</p>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揖礼，由他做来，便如流水行云，遍身风流。偏他容色端雅，举动贵介，不过一个基本礼节，徐氏竟觉自己生受不起，</p>

她端量桓澈一回，又环视周遭，越摸不着头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