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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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淡金色光芒自六尘金笼而出，于谭云山胸口没入，三个人都看见了。只是后面六尘金笼亮起，引得既灵惊诧，冯不羁关注，倒把这茬搁置了。</p>

“有什么感觉？”既灵上下打量谭云山，没现对方有何异样，但语气里还是有不易察觉的担忧。</p>

谭云山低头看着胸口，道：“起初暖融融的，但现在没什么感觉了。”</p>

“既灵，”冯不羁凑过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就别卖关子了。”</p>

既灵茫然：“我也不知道。”</p>

冯不羁意外，疑惑道：“不是从你的法器里出来的吗？”</p>

谭云山猛点头，可怜巴巴的眼神极其无辜。</p>

既灵想了很久，还是无奈摇头：“被六尘金笼降服的妖邪精魄，要么直接散入天地，根本不会入笼，要么收入金笼，永不生，从来没有收进来又吐出去的。”</p>

冯不羁也觉得不大可能：“如果是应蛇的精魄，那谭老弟现在不就成妖了。”</p>

既灵认同：“而且妖物的精魄是紫色，不该有金光。”</p>

法师们讨论得热烈，谭云山听得心颤，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插上了话：“为何非得是妖，就不能是被应蛇吃了的那个……仙物？”</p>

谭云山不是非要成仙，但也不能总围着妖界打转啊，好好一段仙缘最后成了妖，上哪儿说理去。</p>

经谭二少一提醒，既灵和冯不羁换了思路，豁然开朗。</p>

对啊，应蛇吃了赤霞星的本体，由此仙魄入妖魂，而后精魂入笼。但六尘金笼和这天底下所有降妖法器一样，只伏魔，却绝对不可能收仙的，所以应蛇的精魄被囚禁，赤霞星的仙魄却还出。</p>

只是为何被吐出的赤霞星仙魄会进入谭云山体内呢？</p>

“难道这就是你的仙缘？”既灵想不出其他可能。</p>

谭云山动一下自己胳膊，疼，拧一下自己大腿，还是疼，最后伸手去摸菜刀，依然沉甸甸，半点没有挥动自如感，终是放弃。</p>

如果这就是仙缘，那只能说他的仙缘实在是太浅了……</p>

冯不羁无奈地耸耸肩：“牵扯到仙物，我们讨论再多，也只能是猜测。”</p>

谭云山低头不语，似在思索。</p>

既灵忍不住想出言安慰，毕竟刚受了伤，就又被莫名其妙的东西钻进身体，换谁都……</p>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感觉，而且怎么想都应该是好事，随它去吧。”</p>

谭二少一扫阴霾的度令人叹为观止，且无半点虚假，轻快的声音里满是真诚。</p>

既灵郁结。她誓，要是再心疼这位，她就……就……</p>

算了，还是别这么危险的誓了。</p>

应蛇伏诛，尽管还有些事不解其意，但终归，尘埃落定。</p>

差了留守的下人去通禀谭员外后，三人回到正堂，精疲力竭。</p>

日头正在西落，染得天边一片红霞，光晕从窗格倾泻进来，撒在桌案上，瓷瓶上，挂卷上，人的身上。</p>

半室温暖光辉。</p>

一室慵懒倦意。</p>

冯不羁靠椅子上眯了一小觉，醒来现正堂里还是只有他们三个。既灵在摆弄六尘金笼，似非要钻研出那孔中奥妙不可；小心翼翼换下染血旧衣的谭云山，这会儿又成了风度翩翩的谭二少，只不过一条胳膊不敢抬，而现在他正用另外一条胳膊……上的手，拨弄自己的衣襟，或者说用手指头勾更恰当，一边勾开衣襟还一边使劲往里看。</p>

偷看别人的人冯不羁见过，但他还真从来没见过偷看自己的。</p>

实在耐不住好奇，冯不羁直言询问：“谭老弟，看什么呢？”</p>

谭云山闻言抬头，手也放了下来，淡淡道：“没什么。”</p>

冯不羁耸耸肩，倒也不是非追究个子丑寅卯，相比之下，他更关心谭员外，故在打了个哈欠后，随口道：“你爹这是躲山上去了？”</p>

距离小厮外出通禀已一个多时辰，就是再拖家带口也该回来了。</p>

谭云山笑，帮着解释：“可能东西多。”</p>

冯不羁撇撇嘴，还想咕哝，忽然意识到当着人家面说人家亲爹似乎不大好，事实上先前那话他问得都有些欠妥。</p>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挽是挽不回了，冯不羁索性换了话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p>

谭云山没懂，很自然道：“照常过日子呗，还能有何打算？”</p>

冯不羁微微皱眉，有些可惜道：“你都有仙缘了。”</p>

谭云山轻笑道：“冯兄不也觉得天上还不如地上逍遥吗。”</p>

冯不羁道：“我不是劝你修仙，但不修仙也可以像既灵和我这样，到外面走走，看看，没事还能捉两只妖，不比你在这深宅大院里几十年如一日强？”</p>

谭云山静静看了他片刻，微笑摇头：“这里是我家。”</p>

冯不羁忽然后悔说那些混账话了。</p>

他只惦记着仙缘，替谭云山有如此资质却不大展拳脚可惜，却忘了，他漂泊惯了，觉得天地广阔，可在寻常人这里，天地再大，也不如家。</p>

“抱歉，谭老弟，你就当没听过我那些屁话。”冯不羁快人快语。</p>

谭云山乐了，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位法师：“别总这么客气了，叫我云山就行。”</p>

法师从善如流：“那你就叫我不羁。”</p>

谭云山：“……”</p>

竖着耳朵偷听的既灵莞尔。</p>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谭员外终于姗姗归来。</p>

“有劳二位法师了——”</p>

人未到，声先至。</p>

待余音都散得差不多了，谭员外的身影才总算出现在正堂门口。</p>

既灵和冯不羁在听见对方声音的时候就已经起了身，这会儿一齐施礼：“员外……”</p>

“快坐快坐！”谭员外连忙道，满是恭敬和感激，但下一刻又马上换截然不同的口气斥责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二位法师看茶！”</p>

下人们也刚随着这一家三口风尘仆仆回来，但老爷话了，他们只能迅四散，回归各自的地方忙碌。</p>

待下人们退干净，谭员外和谭夫人也已经坐到主位，谭世宗则坐到谭云山身边，好整以暇地打量弟弟，现毫无损后，乐了：“你这也不像帮忙捉妖了的样子啊。”</p>

“帮忙捉妖”四个字谭世宗刻意夸张起语调，透着兴致高昂的奚落和嘲弄。</p>

若在以往，谭云山哼哈的也就应了，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肩膀太疼，莫名就想回上两句，不然都对不起自己流的血：“还行，虽然被咬了，总算不是帮倒忙。”</p>

谭世宗刚听到“还行”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嗤之以鼻，可等听见后半句，直接变了脸色：“你被咬了？！”</p>

谭云山轻轻点头：“肩膀。”</p>

谭世宗不信，抬手就要摸，谭云山下意识往后躲，结果牵扯到伤口，立刻倒抽口冷气。</p>

谭世宗的手停在半空，有点不敢往前了。他虽然横竖看不上这个弟弟，但也知道装模作样不是谭云山的性格，尤其见惯了笑盈盈的谭云山，乍见到这样的，他都好像能清晰感觉到那种疼了。</p>

不过不碰可以，话还是要问的，不问不安心：“被咬了……会变成妖怪吗？”</p>

谭云山怔了下，笑了：“不知道。”</p>

淡淡三个字，既灵竟听出了一丝苦。</p>

“世宗，”谭员外总算想起管管这个儿子，“法师在此，不得无礼。”</p>

“爹……”谭世宗还想说什么，却收到谭夫人扔过来的一瞥，瞬间压下一肚子担忧，不言语了。</p>

谭员外总算满意，这才看向二儿子，难得声音里带上一丝关心：“伤得严重吗？”</p>

谭云山心里一热，想也不想便摇头：“没事，只肩膀被咬了一下。”</p>

谭员外点点头，但又好像并没有全然放心，很快又追问了一句：“真的没事？”</p>

谭云山哑然失笑，不知是不是很少被如此关心，他竟破天荒想和亲爹玩笑两句：“也不能说一点没事，肩膀疼得要命，胸口还少了一颗痣，损失惨重。”</p>

“你说什么？！”谭员外腾地起身，动作之大险些将椅子带倒。</p>

椅子最终没倒，只是与地面蹭出刺耳声响。</p>

当这声响同谭员外的尾音一并散去，正堂陷入诡异的寂静。</p>

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p>

“我就知道该是这样，我就知道是时候了……”谭员外自言自语地坐回椅子，但听起来没有错愕或者惊惧，倒有一丝……如释重负？</p>

“老爷，”一直安静着的谭夫人忽然沉稳开口，“世宗还在呢。”</p>

谭夫人的提醒就像一盏灯，驱散迷路，露出前路。</p>

谭员外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抬头：“世宗，你先回房。”</p>

谭世宗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要回房？”</p>

谭员外一拍桌子：“让你回就回！”</p>

如果说谭夫人还能制住谭世宗几分，那谭员外根本是连骂都舍不得骂这个儿子，闹得再过，也顶多语重心长说两句，谭世宗也习惯了这样的亲爹。</p>

可很多事就是这样，越是反常越能镇住场。</p>

就像此刻，第一次被亲爹吼的谭世宗，瞬间把什么嬉皮笑脸都忘了，呆愣在那儿不知所措。</p>

关键时刻，还得谭夫人——</p>

“回去吧。”</p>

温温柔柔三个字，就让谭世宗定了心，也找着了台阶。</p>

谭世宗乖乖回房，下人洗漱屏退，谭员外又让管家在外面守着，防止隔墙有耳。</p>

一切，都似曾相识。</p>

冯不羁看既灵，既灵看谭云山，谭云山彻底茫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