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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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这位姑娘别开口。</p>

谭云山一声轻叹，怅然若失。世间大美皆如此, 转瞬即逝, 可遇不可求。</p>

既灵轻盈落入船中, 搞不懂谭云山满眼失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没溺水倒让他失望了？</p>

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随身携带的浮屠香已因落水尽湿, 一时片刻是不可能再用了, 她只得凭借之前的香缕，隐约判断出妖气越过了旁边的墙头。</p>

现在二人所在的是谭宅花园围墙外的一条窄巷, 所谓窄巷，自然两边都是围墙, 东边这道墙是既灵刚刚翻出来的, 内里谭府花园, 可西面这道墙呢, 内里又是哪家的府宅？</p>

“这是陈家, ”看出既灵目光探寻的方向, 不等对方问，谭云山便奉上说明，“也是槐城大户。”</p>

“你们两家离得真近。”窄巷目测也就六七尺宽，既灵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 心下总是不安, 但具体因为什么，又说不出。</p>

谭云山不明白既灵怎么冷不丁来了这样一句感慨，思来想去于捉妖也无甚用处，便不再想，直接问：“接下来往哪边划？”</p>

既灵没有马上应答，而是沿着陈家的围墙往前看，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一道小门，显然和谭家一样，也是供下人进出的侧门。</p>

但这道门，现在开着。</p>

谭云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开着的门扇，顿时觉得不妙：“你不会是要……”</p>

“进去。”既灵还真一点没让他失望。</p>

谭云山叹口气，试图劝阻：“这里是别人家，不与主人打招呼，擅自潜入，成何体统？”</p>

既灵扶额：“你觉得妖怪会和你讲体统吗？”</p>

谭云山慢条斯理道：“但是陈家不会看见妖怪，只会看见我们两个不之客。”</p>

君子动口不动手，既灵不是君子，所以直接伸手夺了谭云山的船桨。</p>

谭云山甚至没看清既灵如何动作的，船桨便易主，正呆愣，就听不远处的小门内传来陈家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p>

“死人了啊啊啊！！！”</p>

这一声喊愣了既灵，却叫醒了谭云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将船桨重新夺过来，迅插入水中奋力向前划！</p>

回过神的既灵等不及了，索性起身再次蹿上墙头，沿着不到五寸的墙顶嗖嗖往前飞。</p>

真的是飞。</p>

谭云山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阵风。</p>

通常来讲，谭家二少爷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但遇上既灵，不知怎的就总觉得不能被一个小姑娘看扁——当然也可能是这位姑娘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扁”了——故而眼见着既灵飞而去，他也拼劲全力往陈府里划，那一柄小小船桨简直划出了惊涛骇浪中穿行的气势。</p>

既灵和谭云山竟是除了现尸体的陈家下人外，第二个抵达现场的，而后就近的下人们才闻讯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陈家老爷和少爷们则是最后赶来的。</p>

死的是陈家一个小厮。</p>

尸体就趴在后花园的井口，一半身子搭在井内，一半身子落在井外，看起来就像探头往井里看时，猝然而死。</p>

陈家的水越向花园里面去越浅，不知是本身地势就高，还是也像谭家一样做了什么处理，总之到了井边，竟几乎没什么水了，只剩被雨浇软了的泥土，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得人有些恼。但也正因如此，众人才能一眼就看清尸体是搭在井口。</p>

槐城近半月接连有人失踪，现尸体，却是头一遭。</p>

下人议论纷纷，陈老爷和三个儿子也面露惊惧，以至于过了好半晌，才瞧见两个不属于自己家的人。</p>

“伯父，三位兄长，云山唐突了。”不等陈老爷开口，谭云山先出声道歉。</p>

陈谭两家离得很近，又都是世代居于槐城的大户，所以平日里多有走动，堪称槐城好街坊。</p>

“贤侄为何深夜至此？”陈老爷说得委婉，实际意思是你这时候出现在我家后花园，怎么看都太可疑了。</p>

谭云山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地解释：“今夜有法师至谭府，言曰妖星入宅，家父怕法师对府宅不熟，便派我随行左右，引路帮衬，没想到我们追着妖星，竟一路至此。”</p>

陈老爷脸色微变：“贤侄的意思是妖星进了陈家？”</p>

谭云山不说话，只沉重点头，效果更甚言语。</p>

陈老爷慌了神，陈家大少爷却比其父冷静许多，一边听着这边谈话，一边还分神盯着下人，此时见谈话暂歇，便对着井口那边道：“任何人都不要动尸，陈安，赶紧去府衙报官。”</p>

名叫陈安的下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人长得很机灵，一看就是会说话会办事的，闻言立刻转身离开，报官去也。</p>

大少爷见下人离去，稍稍安心些，毕竟在自家出了人命，稍有不慎，便会牵连陈府，当然尽早报官，作个坦荡姿态，而且尸不能移动半寸……</p>

“你是何人？！”</p>

陈大少爷刚安下来一点的心就被瞄见的不之客重新提到了嗓子眼。</p>

只见下人们都不敢靠近的井口，竟不知何时趴上一个女人，且姿势和尸一模一样，只一左一右，相向而趴，跟一副对联似的。</p>

话音未落，陈家大少爷已来到跟前，刚想伸手把不之客抓下来，后者却先一步起身，灵巧闪到一旁，动作之快，时机之准，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p>

“这位就是我刚刚说的法师，来自灵山，师承青道子，会法术，有神通，专门降妖捉怪，造福四方。”谭云山不知何时竟也已来到这边，三言两语就树立了既灵高大伟岸的形象。</p>

既灵没想到自己只讲过一遍的师傅名字，竟然也让他记住了。</p>

一听是降妖捉怪的“法师”，尽管陈大少爷心中存疑，语气却还是恭敬几分：“原来是法师，在下多有冒犯，望见谅。”</p>

既灵当然不会计较这个，立刻道：“是我莽撞了，应该先自报家门的。”</p>

陈大少爷未知可否，显然也不大愿意浪费时间同所谓的“法师”寒暄，只委婉道：“家丁已去报官，若是在官家来之前动了尸，恐怕……”</p>

“陈公子请放心，”既灵不是第一次进别人家捉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出人命的情况，不说轻车熟路，也攒下不少经验，“我只看，不碰，保证出事时什么样，官家来的时候就什么样。”</p>

陈大少见她对答如流，心下定了一些，先不论有没有本领，起码是个懂事的，那就少了许多麻烦：“有劳法师了。”</p>

说话间，陈老爷也在下人搀扶下蹒跚而来，相比儿子，他对既灵的恭敬就是自肺腑的了：“法师，可有现？”</p>

既灵又看了一眼井口，久久不语。</p>

刚刚弯腰探入井中时，她已经将井和尸皆观察了一遍。井就是普通水井，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下了这么多天雨，井中水位竟然仍旧很低，故而尸体上半身虽然搭入井内，也没有被水泡到。至于尸体，则没现任何伤口，单纯肿胀白，看起来很像溺水而亡。但这样就有两个问题，一，如果是刚刚溺死，尸体就不应该出现浸泡多时的肿胀，而应同常人无异；二，如果是溺水多时，为何现在才现，而且此处无水，那么又是谁把尸体搬过来搭到了井口上呢？</p>

既灵的沉默加深了陈老爷的不安，陈家大少爷看在眼里，便让下人扶亲爹回屋休息，又安抚了两个弟弟，让他们也一并回房，最后屏退闲杂人等，只留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同自己一道在原地等官差。</p>

既灵和谭云山如今的身份就比较尴尬，走是肯定不能走的，出事时他俩就在附近，走了就真说不清了，可即便留着等官差，也未必说的清楚。陈老爷信邪，所以对既灵毕恭毕敬，但知府大人和官差可未必，到时候把他们归为疑凶也不是不可能。</p>

谭云山面色不动，然心中已将上面这些翻来覆去想了个清楚，甚至开始谋划如果真的被当成疑凶，他该如何辩白才能让知府信任，继而脱身。结果想得脑瓜仁都有些疼了，再看既灵，还盯着尸体蹙眉沉思呢，显然对尸体的兴趣远高于对自身安危的挂念。</p>

谭云山服气了。</p>

陈安没辜负大少爷的信任，一时三刻便将官差带到。</p>

众人都以为来的是官差和仵作，没成想，知县大人直接乘着小船亲临现场了。</p>

半月大雨闹得槐城人心惶惶，知县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今又出了人命案，知县的脸黑成了锅底，抵达现场后也不搭理旁人，只把陈家大少爷带到一旁问话。</p>

这厢知县同陈大少爷了解情况，那厢仵作来到井口，准备勘验。</p>

谭云山耳朵往知县那边竖，眼睛往仵作这边盯，简直辛苦。</p>

既灵就专注多了，就看井口，目不转睛。</p>

只见仵作绕着井口转了两圈，估计是想先看看有无其他痕迹，奈何一无所获，最后才来到尸体跟前，招呼官差道：“把人抬到地上放平。”</p>

两个魁梧官差得令，立刻上前一人搭住尸的一条膀子，合力将人从井中拉出，而后第三个官差上前帮忙，抬起了尸的双脚。</p>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生的。</p>

已将尸体抬平的三人刚想将其往旁边地上放，没等弯腰，就听“哗啦”一声。</p>

霎时满地血水，四下飞溅！</p>

谭云山只觉得眼前划过一片红光，而抬着尸身是三人距离最近，被血水迸了个满身满脸，都僵在原地，吓傻了。</p>

更要命的是，那血水是从尸体里炸出来的，而今三人手中的尸体已迅干瘪下去，就像个被掏空了的皮囊。</p>

饶是见过无数尸体的仵作，此时也有些腿软，不由自主就喊起了县太爷：“刘、刘大人……”</p>

知县刘大人正和大少爷问话，闻言不悦抬头：“唤我做什么，验你的尸……尸……尸体怎么了……”</p>

终于把话说全，没有丢掉身份，但已经耗尽了刘大人毕生的“镇定”，再多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p>

三个官差中抬着双脚的那个终于从吓傻中回过神，忍住嗷一嗓子的冲动，立刻松手，猛然向后跳出半丈多远，眼睛死盯着双脚落地的尸体——如果还能算作尸体的话——嘴唇微微抖。另外两个有了同僚做榜样，也纷纷元神归窍，扔了膀子就往后退。</p>

尸体，或者说是皮囊，应声而落。</p>

仵作总归是见过血腥的，缓了一阵，稍微没那么害怕了，加上周围还有苦主，有看客，有官差，有大老爷，他若不做些什么实在说不过去。思及此，仵作给自己壮了壮胆，硬着头皮重新上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