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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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端着汤碗回来的路上，已是天光大亮，府内水退她看得清清楚楚，外面的敲锣打鼓也依稀可辨。</p>

槐城百姓不必知晓暴雨为何来，洪水又为何退, 只管高兴就好。</p>

但对于她和冯不羁, 这样的结果只能算圆满一半。</p>

斩草不除根, 来日又是祸害, 当年九天仙界不愿费劲再去捉这几只妖，结果三千年后，害苦了槐城，如今应蛇重伤而逃, 谁知道百年后，哪里又要遭殃。</p>

“要不……”既灵把素菜汤放到桌案上，看向冯不羁的眼睛炯炯放光, “咱们再去护城河那边探最后一遍？”</p>

冯不羁万没料到自己等来这么一句邀请，哭笑不得之余, 又有些佩服既灵的执着。</p>

应蛇逃回护城河的可能性不太大, 如今的它妖力虚弱, 已不能随意伤人，若想修回半人半蛇, 至少要百年以上, 而且只能选择躲在人迹罕至处乖乖集天地灵气、吸草木鸟兽精华, 回护城河里，对它没有任何意义。</p>

但既灵显然要亲自探一遍才放心。</p>

妖已遁逃，像他们这样永远在路上的修行者自然也要离开槐城，而既灵话中的“探最后一遍”，其实就是在离开之前，想帮这一城百姓最后再吃颗定心丸。</p>

“行。”冯不羁应得干脆，义不容辞。</p>

谭云山知道这里面没自己什么事，很识相地一言不，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两碗素菜汤，心里琢磨，一碗肯定是既灵的，那另外一碗，究竟是给冯不羁的还是给自己的？</p>

正想着，忽然天降大手拿走了其中一碗，没等他反应过来，已听见“呼噜”“呼噜”的喝汤声，然后就是冯不羁一声满足感叹：“哎，好喝！”</p>

谭云山自是不能和一夜没吃东西的既灵争了，只能失落地看着桌上的最后一碗，悄悄多闻几口香气。</p>

“二少爷——二少爷——”</p>

窗外忽然有人唤他。</p>

谭云山意外，心说谭府的下人都离开避难去了，哪又来个人喊他二少爷。疑惑间，他已来到窗前，就见惯常伺候他的小厮站在后宅前院之中，四下张望，边望边喊。</p>

“这里——”谭云山大声应。他现在既灵处，小厮八成是去他的房间寻他，没寻到，才只能呼唤起来。</p>

小厮如一阵风般跑到阁楼之下，仰头道：“二少爷，老爷回来了——”</p>

谭府前庭，正堂。</p>

自暴雨来袭，谭府被淹，这正堂就成了一片汪泽，谭员外会客也好，处理谭府的大事小情也罢，只能在后宅茶厅里讲究，如今坐上久违的正堂当家椅，看着两边墙壁上挂着的列祖列宗画像，心中十分妥帖惬意。</p>

槐城人敲锣打鼓庆祝天晴退洪，他们一家三口便也踩着这锣鼓点而归。</p>

哪里都不如家里舒坦，相比槐城人，他们更清楚妖就在水中，如今水退了，连日头都出来了，一片朗朗乾坤，自然是法师把妖孽降服了，那还哪有不回家的道理。</p>

当然，谭员外也挂心自己的府宅，急切想回来看看有没有被法师弄成断壁残垣——毕竟那可是捉妖啊。</p>

幸而，随行家仆转了一圈回来报——除池塘上面悬着破麻绳外，再无不妥。</p>

谭员外放下心来，及至“法师”踏进正厅，已然满面春风，起身恭迎：“有劳法师了——”</p>

既灵刚一只脚迈进正厅门槛，见状连忙回礼：“不敢，最终还是让那妖星跑了，既灵实在有愧。”</p>

谭员外身体僵住，笑容硬在脸上：“跑、跑了？”</p>

“但已被打回原形，再想作恶，还得重新修炼上百年。”说话的是冯不羁。</p>

谭员外看着法师身后忽然站出来的壮汉，一脸茫然：“这位是……”</p>

冯不羁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之客”的身份，连忙自报家门：“冯不羁！”</p>

谭员外被如虹的声音贯得耳朵嗡嗡的，以至于好半晌，才确认不是自己没听见后续，而是对方真的就只说了个名字。</p>

嗯，冯不羁……然后呢！</p>

谭员外被卡了个不上不下，但谭世宗早听明白看清楚了，索性直接问冯不羁：“法师刚刚说妖星再想作恶还要重新修炼百年，那请问百年之后它会再回槐城再扰谭府吗？”</p>

冯不羁被问得了一愣，思忖片刻，才慎重道：“这个我也说不准。”</p>

谭世宗皱眉，静默半晌，忽然对谭员外道：“爹，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外迁吧，这槐城是住不得了！”</p>

他的声调略高，不像给亲爹建议，更像嚷给既灵和冯不羁听。</p>

谭员外也满心不快，本以为妖星被收，家宅安宁，结果欢天喜地回来了，只是“暂时安全”。但不快又怎样？别说法师分文未取，就算收了钱，人家连妖怪都能打跑，他能奈他们何？</p>

故而，不仅不能无礼，还要怎么请来的，怎么恭恭敬敬送人离开。</p>

“瞎嚷嚷什么。”轻声训斥谭世宗后，谭员外又“真心实意”感激一番，“不管怎么说，我谭府能逃过一劫，全仰仗法师相助……”</p>

既灵和冯不羁听了一车虚话，终于赶在日上三竿之前，出言告辞。</p>

这边无心挽留，那边急切想走，双方一拍即合。</p>

谭员外终究是会做人的，主动拿出银两酬谢，既灵不要，冯不羁倒乐呵呵帮她收了。谭员外心下安定，觉得自己仁至义尽，遣了谭云山送客后，便回房歇息了。</p>

谭云山一直送既灵和冯不羁到城门口。</p>

冯不羁问了第一百零一遍：“真不同我们一道去护城河看看？”</p>

谭云山哑然失笑，只得答第一百零一遍：“我又帮不上忙，不添乱就不错了。”</p>

冯不羁当然不是真需要谭云山去护城河那边做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这位萍水相逢的二少爷——和谭云山秉烛夜谈是真的舒坦啊，他多少年没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p>

有些扛不住冯不羁“恋恋不舍”的眼神，谭云山下意识看别处，就和既灵静静望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p>

谭云山微微歪头，用眼神询问。</p>

既灵索性开口：“你爹真的会听你大哥的，举家外迁吗？”</p>

谭云山想了想，轻轻摇头：“难。谭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外迁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爹下不了决心的。”</p>

既灵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没好气道：“怎么说得像与你无关似的。”</p>

谭云山乐了，耸耸肩道：“本来就与我无关，迁呢，我就跟着走，不迁呢，我就继续住，如此艰难的抉择，有爹和大哥操心就够了。”</p>

“……”既灵无言以对。</p>

不，她感觉跟谭云山在一起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处于这种“我不想和这人再多说一句话”的郁闷里。</p>

但也奇了怪了，明明时时刻刻想给这位二公子一脚，可真等要分别了……</p>

“冯兄，如果应蛇真在护城河里，别让既灵姑娘下水捉，你去，她水性不行！”</p>

“好嘞——”</p>

嗯，果然还是尽早道别的好。</p>

谭二公子最终也没搞什么十里相送，就站在城门口，偶尔挥两下手，目送既灵和冯不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城郊。</p>

及至再也看不见，谭云山轻叹口气，转身回府。</p>

为什么叹息，谭云山也不清楚，无端就生出一丝惆怅。不过等到看见谭府大门，那丝愁绪便淡得再也抓不着了。</p>

这厢谭云山回府，那厢既灵和冯不羁已至护城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