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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儿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厚厚的紫色丝绒上悬着的那根绿绦玉坠,分不清是它在摇晃,还是自己在摇晃。</p>
“你醒了?”</p>
她视界里出现一个妇人的脸,看着挺和善。</p>
草儿有些茫然。</p>
妇人叹道:“你可真是命大,都昏迷三天了,你叫什么名字?”</p>
“……草儿。”</p>
“哪里人?”</p>
“……”</p>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p>
“……”</p>
“算了。”</p>
草儿头上已经没有了毡帽,妇人轻轻捋着她黑缎般的长,又将手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道:“先别说话,好好歇着吧。”</p>
草儿微微点头,打量着四周。</p>
过了片刻,她终于确定自己是在马车里,而马车正在路上行驶,于是侧头向那妇人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p>
妇人笑了笑,道:“我们送了大小姐去京城,回来的路上遇着了你,现在当然是回南海郡。”</p>
草儿不清楚南海郡在哪里,但听到一个“回”字,她也能意识到自已应该离京城越来越远了,立即挣扎着想起身,不料刚刚一动便觉得浑身软弱无力,腰间的伤口更是剧痛难忍,只得放弃。</p>
妇人眼中生起一丝怜悯,柔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有什么事儿,总得先把身子和伤养好……”</p>
“周姆姆……”</p>
马车外传来另一个妇人的声音,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一个精瘦妇人掀起,她看了看草儿,冲着被她称为周姆姆的妇人说道:“既然醒了,就把她放下吧,别自作主张,小心大小姐生气。”</p>
周姆姆道:“她这样怎么能放下?若是有个意外,岂不是作了孽?”</p>
精瘦妇人瞪了一眼,尖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脾气,纵然你是她姆妈,也一样罚你!”</p>
周姆姆柔声道:“栗姆姆,你不是服侍夫人吗?若你能在夫人面前说句话,让这姑娘留下,就是救了一条性命啊!就算大小姐罚我,也认了。”</p>
那位栗姆姆啐道:“你作死是你的事,可你若执意留下她,却会连累我们所有人!”</p>
草儿听得清楚,再次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周姆姆按住了肩头,对她说道:“你怕苦吗?”</p>
“……不怕。”</p>
“能忍吗?”</p>
“……能忍。”</p>
“那就行了。”</p>
周姆姆抬起头来,对栗姆姆说道:“如果这姑娘自愿去服侍老祖宗,夫人和小姐恐怕不但不会生气,说不准你还会有赏钱呢。”</p>
栗姆姆怔了一下,突然笑道:“哎哟周姆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菩萨心肠,谁知道竟是一个狠角儿,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说什么了。”说着便退下了马车。</p>
绿绦玉坠又摇晃起来。</p>
“南海郡杜家,和其他那些普通的大户人家不一样。”</p>
周姆姆显然想解释一下,看着草儿说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家中所有的侍女、小厮都须得家境清楚,品行更要端正,而且还要有人作保……”</p>
草儿默默听着,心想不管是寻娘亲还是寻仇人,先把身体的伤养好倒是应该的。</p>
毕竟,活着最重要。</p>
…………</p>
活着,便要吃饭。</p>
在官道上吃饭,有官职军职的人可以到朝廷的驿所,而普通的路人,就只能进酒家了。</p>
小小酒家是北江郡最东边的一个酒家,就在官道旁边。而酒家门口立着一块界碑,西边是北江郡,东边就是京畿。</p>
酒家接待的客人主要是往来京城的路人,而往来京城的路人总是特别多,所以酒家的生意自然很好,老远便能闻着酒肉的香气。</p>
路小石在酒家西边数十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脸的诧异。</p>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老张越来越莫名其妙地大方了,笑道:“想吃就吃,我身上还有些银子。”</p>
路小石摇摇头,眼睛却看着酒家后方的马厩——那里有十数匹马,以及两辆马车。</p>
马是普通的马,车却不是普通的车。</p>
这两辆马车和卓家的那五辆马车不同,上面并没有插着什么金丝线绣着的旗织,也没有黑漆车身和虎豹图纹,但它们的不普通在于,竟然比卓家马车还要大、还要长。</p>
“这得是多胖的家伙,才需要坐这么大的马车?”</p>
“拉货咧!”</p>
老张对于路小石跟随自己十几年后还显得这样孤陋寡闻和大惊小怪,很是无奈,语气也没先时好了,嗔道:“吃还是不吃?”</p>
“吃啊!”</p>
对于老张近日来越来越多,但总体上还属于罕见的大方,路小石可不会错过,大步而去时还丢下一句:“不吃白不吃!”表现得好像他和老张的银子分得开似的。</p>
屋内客人满座,多半是商人行头,少半则像是富贵散人,只有三两个属于一看就是文绉绉的读书人。</p>
但路小石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辨不出身份的胖子。</p>
其他桌都是围满了人坐着,只有这个胖子一个人独占了一张八仙桌。</p>
如果细看,胖子眉眼还算端正,甚至可以说是英俊,但他实在太胖了,任何人注意到的都只能是他脸上的肉,而看不透隐藏在内的英俊。</p>
至于身形,胖子更是胖得不像话,那一傍身躯足足比两个普通壮汉叠在一起还要宽、还要厚。</p>
他就是一道奇观。</p>
所以准确来说,其实不是路小石看到了胖子,而是胖子挤到了他的眼中。</p>
巧的是,胖子居然第一时间看向了路小石,看到了他在看他,于是那张胖脸突然变成了笑脸,冲着路小石猛地挥手。</p>
路小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p>
胖子狠狠地点着脑袋。</p>
路小石走了过去。</p>
胖子前后左右四张桌子上都有隐晦的目光瞟来,并且至少有五个人都做了隐晦而相同的动作,他们的左手抚在了腰间柳刀的刀柄上。</p>
胖了重重地嗯了一声,那些人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继续吃饭喝酒,似是什么事儿都没生。</p>
路小石把这些看在了眼里,但脚下并没有停顿,走到胖子对面,拱手道:“在下路小石,不知……”</p>
“俗!庸俗!”</p>
胖子竟显得有些痛心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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