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事与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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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千年，秦、晋、隋、唐、宋、元、清七大皇朝组成的武成帝盟，重启已中断七百一十五年的渡界清剿，史称“千年一屠”。</p>

由于渡界宽度已从二十万里被缩小到一万里，加之七大皇朝早先的屡次清剿，和皇朝间偶有的摩擦战争，与渡界本身的恶劣生存条件，即便皇朝依然不断向渡界流放罪民，这七百多年来渡界流民的数量也仅能保持平衡，约为五亿人。五亿人的数量确实很多很多，但若分散在各大皇朝累加在一起达方圆上百万里的渡界中，就好似一根根针掉进了大海里。</p>

可纵然是这样，七大皇国仍视渡界流民为眼中钉、肉中刺。</p>

于是新历千年的那个盛夏，成为了三亿九千万渡界流民人生中最后的季节。也就是在这个夏季，早是孤儿的吴风逃到了石斧山南，在小溪西边的三颗桃树旁，堆起了一间土房。</p>

这一年，吴风不到二十岁。</p>

四年后，一路流浪的吴王氏饿倒在石斧山北，被吴风救起。吴王氏本姓王，因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名字被起作王三妹。</p>

“千年一屠”时，大宋皇朝负责清剿宋清渡界。天芮州的儒教分庙提前得到了清剿消息，派出了许多大儒前往救助，却被早早埋伏在渡界边墙的宋朝强者拦下了大半。</p>

王三妹一家侥幸的得到儒教传警，藏到了一个地缝之中，本以为能够逃过此难。但是天不遂人愿，王家其余六口人全部被宋军现并杀害，王三妹因躲在地缝最深处而幸免于难。</p>

逃出生天的王三妹守在亲人尸旁，等清军前来取旗登册才敢离开，之后四年便是独自流浪，一直到被吴风救起。</p>

渡界流民都是天涯流落人，彼此间惺惺相惜，很少生争斗。</p>

王三妹被救起后，在吴风的帮助下于小溪东边堆起了一间新土房。不过这间新土房没挥多久的作用，几个月后这对年轻的男女便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p>

吴风和王三妹以天为媒，在桃树下拜堂成亲。成亲后，他们二人相互扶持，生活虽苦却也知足。但唯一的遗憾便是，吴王氏一直没怀上孩子。</p>

之后几年，吴王氏每日早上都会跪在三颗桃树前，祷告天地，祈求上天赐给她和吴风一个后代。</p>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吴王氏的祷告最终得到了上天的回应。</p>

六年前，也就是新历1oo9年，在桃花盛开的时节，一个男婴呱呱坠地，降临到吴风与吴王氏的小家中。</p>

吴风原本给孩子起名为吴桃，既是因为孩子生在桃花盛开之时，也是为了感激妻子数年的祷告。但吴王氏却觉得“吴桃”有“无处可逃”的意思，犯了渡界流民的大忌。于是她给孩子改名叫做吴忧，希望他一生能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p>

渡界流民只知道四季，也知道过了四季便是一年，但哪天是初一，哪天是十五却不知道，也分不清十二月和每天的十二时辰。所以吴风和吴王氏都不知道吴忧具体的生辰，只将每年桃花盛开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当做吴忧的生日，也同时当做新年来庆祝。</p>

吴忧一岁时，李树带着已有身孕的李刘氏来到了石斧山下。吴风一家很高兴地接纳了李家夫妻，并把小溪东边那个原本留给吴忧的土房让给他们住。两家人生活在一地后，从没生过嫌隙，各有分工，和气融融。</p>

渡界本就是各大皇朝早年的战场，吴风在戈壁滩上总能现一些锈迹斑斑的兵器充作生存工具，也会捡一些尸骸上的破衣烂衫用以御寒，就是用来生火、取暖、煮水、烤肉的木柴干草比较难寻。好在石斧山北面不远处有一片早已枯死的树林，足够吴李两家取用。</p>

吴风力气比较大，主动承担起了樵夫的岗位。李树比吴风矮些，负责挖鼠洞抓啮石鼠。吴王氏与李刘氏则在家中负责照顾孩子、缝补衣物、分解鼠肉等生活上的细节。</p>

三颗桃树每年秋天都会结满桃子。粉粉白白的桃子个头虽不大，果肉却十分香甜，是吴忧最爱吃的水果，也是他六岁前唯一吃过的水果。</p>

吴忧一岁半时，李树与李刘氏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名字是李树起的，叫做李桃，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正值桃子成熟，同时这个名字也算是圆了吴风给吴忧起名时的初衷。</p>

两家人都将对方家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更是早早结了娃娃亲，也使得两家的关系变得更近了。</p>

吴李二家都没有识字的，即便吴风知道自己的姓是口天吴，李树也知道自己的姓是木子李，但他们都不知道“口天木子”怎么写，也只有吴王氏会写自己的姓，然后便不会写第二个字了。是故，吴李两家在教育孩子时，多是言传身教，以经验为主。</p>

渡界的孩子立事早，吴忧三岁时便知道帮家里干活或者照顾李桃，五岁时便学会了从一数到九，还学会了如何抓啮石鼠。啮石鼠不是石斧山的独种，但这个名称吴忧还是不知道的，只当是一种很笨也很臭的老鼠。</p>

到了六岁时，吴忧的力气大了很多，脑子依然笨笨的，虽然还是只能从一数到九，但却可以独自挖鼠洞抓老鼠，再也不用李树帮忙了。</p>

每到两个孩子生日，李树都会抓很多啮石鼠，还说要烤老鼠给他们吃。其实孩子们几乎每天吃的都是烤老鼠，可只有在过生日那晚，他们才能敞开肚子吃顿饱，所以过生日成为了俩孩子最期待的事。</p>

......</p>

夜深了，篝火也不再欢腾，两个肚子撑得鼓鼓的孩子，甜甜地睡在各自娘亲的怀里。</p>

四个大人却无心睡眠，吴风往篝火里又添了一根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山周边的地缝，我都去了，藏不了人。”</p>

“鼠洞也不行，这二年外面的老鼠都往山心跑，我挖的洞都很大，忧儿挖的那个还太浅，容易被现。而且你们也知道，这种有洞的小山，是要被推平的。”李树抓着头，有些着急。</p>

“那咋办？”李刘氏泪眼婆娑地看着怀中睡得香甜、嘴角还带着满足笑容的李桃，泪水一滴滴地默默流下。</p>

吴王氏也在一旁哭，一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唯恐哭声会惊醒她的小忧儿。</p>

“唉......”吴风不忍见妻子伤心，却也不知如何阻止，只能拄着脑袋闭眼愁思，唉声叹气。</p>

众人被哀戚的氛围笼罩都默不作声，不再交谈。</p>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树打破了沉静：“要不咱们逃吧，别拖了，再拖就晚了。”</p>

“逃？”吴风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李树。</p>

“嗯，逃。对！就是逃！”李树点头说着，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想出了什么好办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