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心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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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p>

小庭深院，一个男人披着石青刻丝鹤氅，静看那女子倚树而靠，胸前血渍斑驳，亦如满桠红梅赤焰喷霞。</p>

“沈大人，皇后娘娘腹中已怀胎三月.....！”一着鹅帽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低声禀报。</p>

半晌，男人才开口：“我令你把守栖桐院，一步不离守住她，你去了哪里？”</p>

校尉神情大变，半膝跪下：“老夫人带着夫人突然而至，命尔等退下.......。”</p>

“自回锦衣府领罚！从此后勿让我再见到你。”淡淡的打断，语气甚比平日里听去更温和些。</p>

校尉面如死灰的应诺，转瞬已退入暗影深处。</p>

无人再敢上前打扰，男人眸中浓墨深凝，径自缄默不语的望着那女子，雪愈发大了，落得他一肩苍茫。</p>

直至一阵卷地寒风刮过，红笼中的星火微颤摇晃几下，终是灭了！</p>

他转身离去。</p>

........</p>

冯舜钰蓦得睁开眼，手还下意识地抚着腹。</p>

神思昏沉沉的，一时竟不知来处。怔了会才觉，她正坐在临窗大炕上，腿儿缩在青莲色团花锦被里取暖，面前横设黄花梨炕桌，一本半新不旧的《孟子》翻了大半，洇黄的纸张湿了一片，是睡意朦胧时滴嗒下的口水。</p>

她把书慢慢阖上，朝窗外看去，夜色迷蒙，明日是元宵节，游廊罩棚下已提前挂了八九盏荷花灯，风一吹，红穗子摇来晃去的荡。</p>

犹记得饮下甜毒酒，她挣扎着从屋里出来，死在一棵怒绽的老梅树下。不知怎的复又睁开眼，却同秦仲坐在疾驰的马车里，正一路沿官道朝南狂奔。</p>

竟是又回到田家被满门抄斩那日。舜钰拒绝随秦仲回秦府藏匿，而是提议去肃州寻冯司吏，冯司吏与田父是生死至交，亦是秦仲的连襟。</p>

等她两月前赴京进秦府投亲，秦仲惊跌在椅上，五年不见，田家的九儿姑娘已成束发冠巾的男儿郎模样。</p>

前一世那些糟心的已许久不曾入梦，不知怎的今又突然萦回。舜钰只觉口舌干燥，叫了几声肖嬷嬷，不曾有人答应，正要下炕，却听帘子响动，进来一个丫鬟，去倒了松针茶捧上。</p>

舜钰接过茶碗吃两口，见她穿着橘黄洒花袄，下面梨花白裙子，杨柳细腰，鹅蛋脸儿，乌鬓簪着枚点翠钗子，有些故意的打扮过了，是认得的，秦家嫡子秦砚昭身边大丫鬟，名唤柳梅。</p>

遂问她：“肖嬷嬷去哪了？方才听着院里咚一声响。”柳梅淡笑说：“是在外做官有大半年的昭三爷回府，石板路滑，小厮抬箱不慎摔了。二夫人想念，等不及明日，刚特来瞧他，肖嬷嬷被叫去跟前伺候。”</p>

见舜钰嗯了声，她继续道：“夫人让我来捎话，夜已深，你不必拘着礼去见三爷，只管歇着就是。”说完微福了福，告辞着离去。</p>

转身刹那，她敛笑肃面，这位小爷是二夫人妹妹家的哥儿，进京欲入国子监就学，不过是个外姓的贫亲戚，哪需她这样的大丫头亲自来一趟呢。</p>

舜钰看她急匆匆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帘后，不由抿抿唇，茶也不想吃了，顺手搁炕边的雕漆几上。</p>

一缕凉风顺槅窗缝透进来，她寻件衣裳披上，撑着腮重将《孟子》随手翻了一页，正是看到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孟子曰：“怨慕也。”</p>

大舜仰天在旷野哭泣呼告，实因他又怨恨又思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