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听时无声雪落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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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之上，七八个身着麻布袍的汉子陡然从一旁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一人面色慌慌，仍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几个人怎得那么厉害，十几个弟兄眨眼间就折进去了。”一个刀疤脸的汉子紧锁着眉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大麻袋道：“万幸还拿了他们个人，等先将那水火追杀令上的事儿办了，再去找他们算账！”</p>

说罢，几人便沿着路走了几步，又钻进了林子里。</p>

“董大哥，小欢儿又给我来信了。”平延宗将一张还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纸，在躺在巨石上的董平眼前晃了晃。</p>

从来神宵观到现在已过去了三日，董平与这小道士平延宗相处的倒挺不错。前两日平延宗正望着几封书信正愁眉不展，后董平问了才知道，这几封信是他同镇的一个姑娘写给他的。奈何平延宗笔拙，脑直，那姑娘给他写了七八封信，他连一封都没回过。董平只是稍微指点了他一番，这小道士便将他奉若神明了。</p>

“来，让董大哥给你瞧瞧。”董平拿过信纸便一字一句的朗声读了起来：“汝是山中草，吾为涧上蝶。嗯？就这么两句？”</p>

平延宗点头道：“是啊董大哥，你说她是啥意思啊？”</p>

董平沉吟了片刻道：“你这三日给她写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p>

“照你的吩咐，我第一天给他回了一首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平延宗说完，董平点头道：“嗯，那昨天呢？”</p>

平延宗嘿嘿笑了两声道：“第二日，我就给她抄了首柳三变的《蝶恋花》给她寄了过去。”</p>

董平失笑骂道：“臭小子，人家姑娘只是给你写了几封询问近况的书信。你第一天回一首君问归期未有期的《夜雨寄北》，倒也合情合理。但第二天你便唐突给人家姑娘写了首《蝶恋花》。人家是被你吓坏了。你看，这信上的山中草自然指的是你。”</p>

平延宗忙点了几下头道：“是是，哪儿有姑娘将自己比成草的。”</p>

董平接着道：“这涧上蝶，当然就是说的那姑娘了。”</p>

“环儿平时都穿花衣裳，却是像只蝴蝶。”</p>

董平笑了笑问道：“那你说蝴蝶喜欢什么？”</p>

平延宗脱口道：“自然是蝶恋花了！”</p>

董平叹口气摇头道：“那你何时见过蝴蝶围着野草转悠的？人家姑娘是被你吓到了，写这信就是着急着跟你扯清关系呢。嘿嘿，怕是她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来信喽！”</p>

平延宗听后面目瞬间颓然了下来，他自语道：“我若是给她抄一首《凤求凰》应该会好些…”</p>

董平暗道：“若你写凤求凰，人家就讲你比成家雀儿了。”但这话他也只是暗自想想，却没说出来。他宽慰道：“你若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姑娘，那就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习道法。等你以后混出了人样，再去寻个媒婆，去人家府上提亲。”</p>

平延宗坐下来，揉头道：“师父啥都不教我，他只教我将黑的说成白的，将鸡说成鸭，将猫说成狗。若不是师父有些神异的道法，我定会将他当成江湖骗子，早早的下山了。”</p>

董平笑道：“你师父这脉传承的道义确实有几分晦涩复杂，我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去悟了。”</p>

平延宗郁郁道：“要是师父能教我五雷法便好了，那些道义，我是一点都不想学。”</p>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的六脉可通完全了?就想学五雷法？臭小子，好高骛远！”</p>

平延宗隔空反驳道：“我清晨随你去采药，晌午又跟你去山下的镇子里练摊儿，好不容易晚上回来又要背书，我哪里有功夫去修炼武道。”</p>

“你小子！去吧，去练劳什子武吧！若半年内没有通了六脉，你就给我滚下山去！”</p>

远处王老道的话音刚落，平延宗就乐的屁颠屁颠的走了。</p>

董平道了一声少年心性，便又运动真气，连弹十指，使出了泄气指法。</p>

虽听不见声响，但刹那间，董平方圆十几丈的草木都被他这指气毁了个七七八八。也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董平气宫内除了十几道真元气，其他的真气已被他消耗了个干净。</p>

这时王老道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他道：“董公子修炼的倒是勤快。”</p>

董平招呼王老道坐下后，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起来。</p>

董平询问道：“王道长既然有心在北莽开山立宗，传道受业，有朝一日能比肩四大道家圣地。但为何要隐居山林之间，除了平延宗外，这北莽怕是再也没有神宵门的道统了吧。”</p>

王老道一捋胡须，打着弯儿的胡子瞬间顺直起来。长髯及胸的王老道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他道：“千余年前，道一派始祖张道陵合天地气运练万世长生丹。九九八十一日，丹成龙虎现。张道陵服药登仙，那山也被世人称为龙虎山，此后便为道教圣地，延续至今。若要开山立派那自是简单，但要成为千古延续的道门圣地，不做一两件开天辟地之事，那是万万不行的。”</p>

董平觉得也是这个理，门派再强横，也难免有断了传承的一天。就比如说那流传有几本无上篇的超级大派，无上宗。但若是圣地，那自当是受黎民香火，天子车马，万世传承。但如今要做件开天辟地的事，哪儿是随口一说那般容易。</p>

董平微笑道：“传说传说，便是一人传万人说。那千年前的事，流传到今日，自然不知道被人夸大了几分。至于龙虎山始祖张道陵凝气运炼丹之事，想必也是谣言。气运这东西本就是虚无缥缈，用它炼丹？想想都是滑稽。”</p>

董平本是劝慰王老道，但王老道却是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说道：“董公子的见识还是浅薄了一些，气运这东西虚无缥缈？嘿嘿，那董公子不妨跟贫道讲讲你一开始是怎么修炼的吧。”</p>

董平摇头道：“修炼？在下一开始修炼自然也是与其他人一样，先打坐入定。等摒去诸多杂念后，气宫处便会升起一丝真气。然后再依照功法上的记载，将这缕真气进行周天大小循环，如此往复，真气便涨，境界便升。”</p>

王老道听后接着问道：“那董公子这刚开始时修炼的这股真气从何而来呢？”</p>

“这，自然是……”董平张口又闭上，王老道这句话却是将他问住了，他沉吟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回道：“这气，不是本来就有的吗…”</p>

王老道看着董平的窘态，突然笑起来道：“这句话不假，人身上本来就有一股气，这股气便叫做气运。”</p>

董平讶然道：“人身上也有气运？”</p>

王老道点头道：“这是自然，万事万物皆有气运。人身上的气运叫做小气运，寻常的算命先生为他人看相时，大多都是看他身上的小气运兴衰，来料他吉凶。比如气运旺盛，人就会满面红光，而气运衰弱人就会印堂发黑。自然，这也只对常人有用。若是放在入了武道的修士身上就行不通了，因为大多修士身上的气运都颇为旺盛。”王老道说道了兴头上，他停下来问了董平一句：“董公子可知道何为窃天境？”</p>

董平摇头道：“请道长赐教。”</p>

王老道得意一笑道：“这便要牵扯上天地间的大气运了。修士将自身的小气运修炼到极致，就开始感应存在于浩荡天地间的大气运。夺这些气运修炼，便为窃天。大气运凝聚者，是为国！”</p>

董平听后，无不惊骇道：“那如今宋辽争锋，这大气运岂不是就崩坏了?”</p>

王老道摇头道：“根基还在，崩坏谈不上，但是大气运有所动荡倒是真的也有不少武道修士沾了光，夺了几分动荡气运，突破了被困多年的桎梏。”</p>

“那岂不是说，如果天下没了国，那对武道修士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董平皱眉道。</p>

王老道点头，他眺望远方，幽幽道：“上古年间无国，天地间充斥大气运。当时虽人少，但无一不是大神至圣。但后来大禹立国，镇压聚合了天地气运。往后再出圣人大能也只是在天下动乱的商周交接，春秋战国，南北朝，五代十国时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