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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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蒙蒙的金陵，雨蒙蒙的灯。</p>

董平二人找了一间客栈，林三川胡吃海塞一顿便进房呼呼大睡起来。董平蛮羡慕林三川的没心没肺，能吃能喝。他吃过饭，躺在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身到金陵的街市上转一转。金陵夜不闭市，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满城的烟火气将细如发丝的轻雨烘托在金陵城上空。这座城就像是一簇巨大的烛火，笼罩在轻纱灯罩里，阑珊至极。</p>

趴在朱雀桥的栏杆上，再打个哈欠，又困又惬意。</p>

“来了，喝口热茶吧。”</p>

一个脖子上挂着绳带，绳带垂下来的两端系着一个木盒的老者来到董平身旁，语气颇为熟路的说道。</p>

董平斜睨一眼，老者的脸上带着不客套的微笑。他垂在胸前的木盒里，放着些干果，和几个盖着口的茶碗。盖住茶碗的东西，是被切割成方方正正形状的芭蕉叶。碗里盛着的，应该是热腾腾的茶水。水汽蒸上来，绿叶被浸的湿润，新亮。</p>

“出门急，没带钱。”</p>

老者笑道：“出门在外，哪儿有身上常带钱的时候，喝一碗吧，暖暖身子，这天气湿冷不喝点热茶，总觉得难受。”</p>

董平掀开一片芭蕉叶，微浓的茶水泛着香气。</p>

“我做不了你的常客。”</p>

说罢，董平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茶水虽烫，但却不灼。董平喝完，长吐一口热气。</p>

“下雨天喝口热茶，最是舒坦。”老者靠在栏杆上，端起一杯茶细细的滋溜起来。</p>

董平见状笑道：“你喝一杯，便少买一杯的茶钱。”</p>

老者摇头道：“我都少赚了一杯了，还差这第二杯么？”老者说罢，叹口气道：“公子从北莽来，可是辛苦啊。”</p>

董平闻言，摸了摸腰间的惊雪，还在，他稍稍放下些心来。</p>

“你看出来了？”</p>

“没有。”</p>

“那怎么……？”</p>

“公子自己说的。”</p>

董平醒过味儿来，大笑着指点着老者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倒是被你给套了话。”</p>

老者双手搓了搓茶杯道：“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p>

董平回头瞧一眼朱雀桥上来往的青年男女后对老者道：“干这个营生多久了。”</p>

老者道：“干了快半辈子了，有人愿意买账，那老朽就得干。”</p>

“在金陵城里卖茶，你这还是头一次吧。”</p>

“公子说错了，老朽已在金陵城卖了快十年茶了。”</p>

董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那动手吧。”</p>

“动手？”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不明白公子的意思。”</p>

董平微笑道：“传言洪天宗的甄皇，在杀人之前总要用敬对手一杯芭蕉茶。”</p>

老者恍然一笑道：“哦，你说那个营生，那个营生老朽早就不干了。老朽只是听闻燕祭奠的一个手下被人杀了，所以特意来看看那人。”</p>

“你觉得那人如何？”</p>

“不错，是个不错的后生。”说罢，老者杯中的茶已然见底。老者摇头笑道：“看来老朽该去别处卖了，再在这里待下去，这几杯茶怕是都要被我俩喝光了。”老者将杯子放入木盒，重新盖上芭蕉叶。</p>

说罢，老者转身离去，他走入人群打了个响指。董平眼前一黑，随即明亮，他甩了甩头，耳边传来的是连绵不绝的啪啪雨声。</p>

雨不知何时已然下大，河面上波澜狂起，桥面上空无一人。董平摸摸身子，衣服是刚刚浸湿的。他向老者离去的方向看去，只有骤雨跟黑衣在欢歌。</p>

洪天宗作为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其门中有四皇十二祭奠，最为厉害。而董平口中的甄皇，则是四皇中资格最老的一位。董平只晓得甄皇在杀人前，会敬其一杯芭蕉茶，但他却不知道，从没有人敢喝那杯芭蕉茶。</p>

朴府</p>

冷秋行端坐在椅子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眼神里是回忆，是痛楚，是愤怒。冷飘飘站在冷秋行身前，垂着头，她与冷秋行感同身受。</p>

忽而，冷秋行高举起一只手，他想狠狠的拍在桌上，但手落到半空时，冷秋行却突然停了下来，最后，无力的垂在了桌面。</p>

“当年我晓得他也喜欢着你的母亲，但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在心中爱慕。但没想到，在你母亲死后，他竟偷出了你母亲的遗体做成了傀儡。我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冷家山庄……”冷秋行痛苦的呓语没有结束，冷飘飘便打断他道：“爹爹，你别再说了，女儿知道……”</p>

“不！你不知道！”</p>

冷秋行陡然间勃然大怒道：“当年是他，就是他下毒害死的你母亲！”</p>

冷飘飘闻言，如遭当头棒喝。</p>

这一点，她是从不知道的，但她却不知道，冷秋行为何要突然将多年前的隐秘现在告知与她。</p>

冷秋行随后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为何要来金陵，你是不满意父亲为你安排的这门亲事。但你却不晓的为父的良苦用心，那朴家璞身为朴家的一颗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若嫁给他，没人没来打扰你们，没人会来打扰你们……”</p>

冷飘飘听罢惨然一笑，她终于知道冷秋行将当年的往事抖落出来，只是为了压她嫁给朴家璞。</p>

“爹爹无需多言，若那朴家璞为人正直，是个宽厚人，女儿定会遵从父亲的意愿，嫁到朴家。但若是那朴家璞品行不正，为人龌龊，那女儿死也不嫁！”</p>

冷秋行微笑道：“这你放心，家璞不仅长的端正，人品也是出类拔萃……”</p>

冷飘飘摆手打断了冷秋行道：“父亲，近些年来，山庄的账面上一直在亏空吧？”说罢，冷飘飘推门，快步离开了冷秋行的房间。</p>

迎面而来的凉风，让冷秋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猛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满脸怆然。忽而，一阵铃铛声从内室传出。不久，一个身姿挺拔，面容温文尔雅的青年公子从中走了出来。</p>

他微笑道：“令媛果然生的是国色天香，晚辈喜欢的紧。冷前辈不必担忧，等我两家结成亲家，金陵城中的十家绸缎庄与吴城的两间酒楼，自然会当成聘礼，由晚辈亲手送上冷家山庄。”</p>

说完，青年公子哈哈大笑着就要大步走出屋去。冷秋行漠然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含杀机，但随后他目光一缓，微笑着叫住了青年：“家璞留步。”</p>

青年转过头，眼带笑意。</p>

他就是朴家公子，朴家璞。</p>

“冷前辈还有什么要交代的？”</p>

冷秋行站起身，踱了两步，最后背对着朴家璞道：“既然飘飘来了，那你倒不如与她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她想反悔也反悔不了。”</p>

朴家璞闻言一愣，随后他身子开始轻微震颤抖动起来，突然，他放声大笑道：“妙妙妙，我可是头一次见识到卖女儿的。冷前辈，晚辈着实佩服。听家父说，皇帝从燕临出宫，南巡至江州，你为了见那皇帝一面，不惜将自己的老婆送给一个没把的太监玩弄。可惜的是，冷夫人性子刚烈，一口咬下来了那太监的舌头，你为了平息那太监的怒气，一巴掌将冷夫人给拍死了，但谁能知道，那太监只是个扫地的。冷前辈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从前我还不信，但今日一看，冷前辈干的出这事。”</p>

“住口！”冷秋行蓦的回首，屋内的温度霎时间冰冷到极致，朴家璞如坠寒冷冰窖。但朴家璞却是不为所动，他微笑道：“这么冷容易感染风寒，冷前辈还是注意些身体，晚辈这就听前辈指使，去与冷姑娘煮饭了。”</p>

说罢，朴家璞狂笑着走出了房门，那冰冷的笑声，宛如根根钢针扎在了冷秋行身上。最后，他颓然倒地，痴笑连连。</p>

朴家，一间客房前。</p>

两个绰绰的人影在窗户纸上映了出来，一人道：“这是那冷家小姐的住所，你没记错吧？”</p>

“瞧你说的，所有来朴家的女客人住哪儿，我可都门清呢！”</p>

“包括那老太太何仙姑？”</p>

“放你娘的狗屁！”</p>

说罢，那人不在理另一人的揶揄。他捅开一层窗户纸，呲的一声，便从那窟窿里吐出了一口浓烟。</p>

“这是啥？”</p>

“好东西，从老爷那里拿来的双修散。男人闻了生龙活虎，女人闻了狂蜂浪蝶。”</p>

那人听罢一笑道：“我说老爷都那么多年龄了，咋还能每夜都临幸七八个小丫鬟。”</p>

说完，那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个大缝儿。随后，一胖一瘦两个黑影便走了进来。二人侧头朝那床上看去，只见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正趴在床上，二人皆是大吞口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