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千山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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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领之前的烟尘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子川的流淌。</p>

子在川上曰的子川，若是听了宋家的檄文见了白鹿洞的书信，不知会做何感想？</p>

或许不会有，于天地而言世间的一切都太过短暂而可笑。</p>

“那些背叛或醒悟，誓言或动荡……与这江山何干？”</p>

子川下游，正有人这般唱着。</p>

他唱着天何言载的歌谣，舀着子川的水，想着远方的故事，嘲讽着烂俗的人们。</p>

最妙的是喝点小酒，现在的他就是那种状态，当年在这里的那个人走的时候把锅碗瓢盆都留下了，煮粥的小锅用来煮酒，无甚不妥。</p>

翘着二郎腿，韩俊意态悠然，小小的杯盏在他指尖跳跃，而他的眼神正往远方眺望。</p>

突然，他的心似乎漏了一拍。</p>

“怎么，有事？”眉挑了挑，“莫要寒暄，咱们不熟，你也不是那种喜欢串门的人。”</p>

出现在他身后的白衣却对他这般拒人千里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又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身边坐下。</p>

“都说你是人魔，听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怎么会这么排斥和别人接触？”</p>

韩俊头也不回：“你会和自己的食物聊天？”</p>

白衣耸耸肩，“还好吧，我养过猪的。”</p>

“我不是三岁小孩，堂堂柳辞，你从出身到如今的故事都被传遍了，哪有喂猪这件事？说，来此作甚？”</p>

“他们也没记录过我如厕不是？”柳辞走到他旁边取了一只杯子，随手添了一些酒，“我？我来用你这里的第二个杯子。他，有些孤独……”</p>

“孤独？”</p>

“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的价值，如果他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或者无法发挥，那么他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你说，一个杯子，他一直没有盛过什么东西，会不会孤独？”说着，他看向韩俊，看向他略微带一点幽兰的眼，“那种，无处安放的孤独？”</p>

“孤独？没有，我只觉得寂寞……无敌的寂寞。”言罢，粲然一笑，身形微动便闪身至柳辞面前，一指点出。</p>

柳辞眉角挑了挑，然后嘴角瘪了下去。</p>

一声脆响，杯空。</p>

“不会又是你没感到我杀意所以不出手的老戏码吧？”韩俊甩了甩手，指尖有一点酒。</p>

“谁会相信人魔的杀意杀机？”柳辞笑了，随即坦然到，“那一战过后，我经脉毁的几乎不成样子，一品的境界倒是在，但若说动武——那还是不要想了。”</p>

“那不是和墨羽那小子似得？”韩俊有些诧异。</p>

“差不多……”，柳辞点点头，“别想这个了，我仍可御风而行，还看得见万里之遥，能查秋毫，可明星斗玄机，我倒是觉得如今挺好。倒是你……”</p>

“你看到我的眼睛了。”韩俊用了一个肯定句，于是柳辞也无需点头，“所以，你想说的话都没法说了吧……那些大义，还有什么责任，都莫要说了吧……”</p>

“这里挺好，起码我不用随时掩盖自己的眸色。”一声苦笑，他运起真气往瞳孔而去，那眼眸刹那间变换纷乱颜色，最终定格在墨色之上，“但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答应了丁老头守着这个地方，就断然不会违诺，我还在这里一天，蛮子就别想从这里过去。虽然现在看来，这条路已经没什么用了。”</p>

丁一守住这里是怕蛮族从这条小路直达人族腹地，而此时人族的腹地已经任蛮族肆掠了，这条路守着，确然已经没什么用了。</p>

“丁老头也是对我好，怕我为难，用约定把我锁在这里，我也不用去纠结自己是人是巫的事了，就这样吧。姓柳的，你是个有趣的人，和你聊天很愉快，只是今天，我没那么想聊天。”</p>

“这条路还是很有用的……”柳辞拍拍衣角站起来，“百族可以从这里过去，然后穿插到蛮族主力后方……”</p>

“百族？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问，就算那个替墨小子当魔公子的是个傻子，你总不是，为什么不直接插到巫神殿去？”</p>

“穿插到蛮族主力后方是威胁，直捣人家老巢就是不共戴天的大仇，我们总得为百族考虑考虑吧。”</p>

“你是人族……”韩俊眉头皱了皱。</p>

“是的，”柳辞点点头，“我是人。”</p>

山风在两人衣角处停了片刻，随后韩俊先是笑了，柳辞也跟着笑了。</p>

“那边那个小子出来吧，你藏的不怎么好，尤其是打碎杯子那一下，你就差窜出来给我一枪了，出来出来。”</p>

随着韩俊的声音，李乐从讪讪的挠着头跑了过来，鞠了一躬：“晚辈李乐，见过韩俊前辈。”</p>

“你要从这里过？”韩俊用审视的眼神看了李乐一眼。</p>

他是巫族和人族的共同后裔，人与巫，他不会偏向任意一方。</p>

让开这条路，他希望是在帮人，却并非在害巫。</p>

他知道柳辞不会去危害巫族，柳辞想要除去的，是侵略人类的蛮夷，所谓蛮夷者，以损他人之物为乐，害他人之族为荣，蛮夷从来不懂尊重文化，只知道掠夺和破坏，若有人对蛮子下手，他第一个拍手称快。</p>

虽然在他眼里白家也是蛮夷。</p>

他知道柳辞是什么人，今天柳辞也告诉了自己他是什么人。</p>

那么面前这个少年呢？</p>

然后他想起丁老头似乎给自己说起过这个少年。</p>

“晚辈李乐，见过丁前辈，谢前辈赠书之恩。”</p>

“李乐愿意陪您赴死。”</p>

“但是魔公子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