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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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发现，是她模仿你的笔迹一直在替你罚抄？当然，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是，到底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费心思去模仿另一个人的笔迹，模仿的字迹相似到，连字的主人都分辨不出？你敢说，她心里没你？每次你给她带的东西，不管是吃食还是小玩意儿，也不管她用不用得着，只要是你塞给她的，她都宝贝似的留着，你给她送的枇杷，她舍不得吃，就一路手捧着回家。你敢说，她心里没你？”</p>

我停了停，又继续道:“她说你给她种了一院蔷薇花，她心里很高兴，但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在私下无人时跟我说过，她说，若你将来真娶了她，便能日日瞧见，她还说……。”</p>

“不用再说了。”</p>

秦落雪用极平静的口气打断我的话，拧过身背对于我，束手身后，怅然若失道:“这些不过都小事，又能证明得了什么。你说她在意我，那为何平日里不管我对她多好，她都吝啬还我一个笑，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你觉得罢了。即便是真的，也不值一提。”</p>

对，这些事说来很是寻常，甚至是幼稚可笑的，但于允康而言，这些事是真的很不易。她没有母亲，没有替她计深远的父亲，在那个家也不受待见，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循规蹈矩，一行一言须得反复忖度才可行，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别人眼中畏手畏脚，胆小怕事的无趣之人。</p>

临近入秋，街两边的红柿尚未熟透，却早早招来了啄食的鸟雀，成群结队，啾啾鸣啼，扰得人心更烦。</p>

我无声叹息，停顿良久，见他依然不言，又道:“她念着你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得，你就当她没有对你好过吗？其实也有，只是你看不到罢了。我只是觉得好奇，我一个旁观者都能看清她的心思，你为何就看不清？”</p>

他转身凝着我，目光从之前的空洞无神，变得稍亮些。</p>

“那日我们同在东宫，无意说起你去猎聘雁的事，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准备向她求亲了，允小五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她高兴的忘乎所以，连多年墨守的矜持也抛诸脑后，毫无形象的跟着我们疯闹，还拉着于归向她询问什么夫妻之礼，说希望成婚后，尽量做好，不在你面前出丑。她当时，是满心盼着你去求亲。可如今，却是空欢喜一场。</p>

我的一番话，说得秦落雪频频皱眉，眼里的光彩又渐渐黯淡下来。木然抬头瞧着枝头两只并肩的喜鹊，似笑非笑，似愁似喜，我看不透。</p>

“我说这些话，不过是替她不值，并没让你现在心生惋惜，再起反心，反而会伤了安康。你既然娶了安康，也请你好好善待于她，敬她爱她。还有，你原本要托我捎的话，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横竖木已成舟，我再与你说多少允康的好也没意思，你要我替你传给她的话，我也定会传去。”</p>

他垂着头，不敢看我的脸色。我叹了口气，催促道：“你倒是说呀。”</p>

他怔怔，赧然失笑，遂道:“现在，我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原本今日来，就是想托你帮我问句话，我想想问问她，这么多年她心里可曾有过我。若是她说从来没有，那往日里我千方百计讨好，还望她莫再见怪，全当是我自作多情了几载，惹了她的烦。但若是，她心里有过我……也让她舍了，我娶不了她，算是我负了她。如今她良人已得，我祝她，尔昌尔炽，载明鸳谱。”</p>

他说的，好生轻松。</p>

“你就为了说这个？”</p>

我气极反笑，再听不得这些狗屁浑话，怒甩袖子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临上马车时，秦落雪的再次开口，莫名其妙念了一句:“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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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出嫁的时间，应秦家的要求，定在了今年立秋后的第七个黄道吉日，晚了允康半个月筹办大礼。</p>

盼逢允康成婚前一日，城中下了场好大的雨，雨时绵长，急中带缓，足足下满整日整宿，到了次日才停。</p>

天微微亮，长极送我至欧阳府后便赶去了武家，再晚些才会随着武平齐前来迎亲。</p>

走过迂回长廊，绕去假山竹林，我领着朵步径直去了允康闺阁。一路走来，入眼最多的颜色，便是那被雨浇透后呈深降色的红绸。</p>

我驻足站在玄关处，望着梳妆台前的允康，身穿赤色渲染嫁衣，满头佩戴着金烨炫目的发饰，屋内绯红一片。只见满堂喜意，不知新人心下事。</p>

允康侧了侧身子，脸便显露在了光亮处，使我瞧得清楚她脸上的妆容。</p>

因为上了厚厚的粉脂，再美的脸也都会被遮掩，多亏允康底子好，五官标致，纵是被涂得红红白白，花里胡哨的，也依旧看得出原来的好模样。许是侍候的人上好了妆容，留着无用，都被允康遣散离开，此刻房中只有她一人在，便是她的贴身侍女盏露也不见踪影。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坐着，像个磨喝乐。手里也不知还攥着个什么物件儿，不停的摸索，低头凝着，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叹。</p>

我迈步移动，她听见响，遂扭头来看我，嫣然一笑。我亦是回给她笑，然后慢慢向她靠近。</p>

她坐着，我站着，我弯腰摸着她发髻上的金钗，诚然说道：“允小五，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p>

她笑而不语，明显不信，柔声道:“你对见过的每个新娘子都这样说吧，以前于归出嫁时你说她是最好看的，后来你自己出嫁，你还说自己是最好看的。你的话，我可不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