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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珊看着眼前这个经常自娱自乐把自己感动得要么大笑、要么大哭的女孩子,自己也笑得差点流泪,抱拳求饶道:“我的姑奶奶,您可真是德艺双馨,演技精湛!”然后也笑道,“你看看,连我也学会‘拿腔作势’了。”

两个人喜不自禁,笑了半天。陶婷婷才开始介绍田木:“田木啊,老美了!都说她是舞蹈天才,果然非比寻常。”

“你怎么跑去看人家跳舞啊!”

“她把一大堆痴男怨女迷惑得神魂颠倒,唯有我耳清目明,只缘我知咱这儿有待字闺中的苑中花魁,文珊是也。”

文珊扑哧一笑。

“嗯,”陶婷婷流露出一副心迷神醉的样子,仿佛饮下一杯老酒,故作深沉地说,“真个儿要比起来,那真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谁是雪,谁是梅?”

“你自己选一个,剩下的是她。”陶婷婷粲然一笑。

果然,马上有很多人想结识文珊。这些意气风发的男孩子,有的腼腆,有的稳重,有的潇洒,见她独自行走,就上前攀谈。有的曲意迎合,“听说你的祖父是文洛先生,在下某某,喜欢艺术,觉得你我颇为有缘,希望结识一下姑娘您嘞。”有的欲扬先抑,“我虽不才,读书破百;我虽不慧,下笔有神。此小才在您面前实属班门弄斧,不知道能否有幸做个朋友。”有的开门见山,“你好,不若交个朋友?”有的直抒胸臆,“你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瑰姿艳逸倾国倾城。”有的偶然邂逅,自称有缘;有的赠送信物,只求一谈;有的传递信件,暗表爱意。

前些年,文珊常受人追捧,不过那时她的气质就像折叠的花枝还没有展开,面庞上略带青涩,眼神中稍含迟滞,身材还在慢慢成型,可是就在这年夏天,她随着家人去青海旅行,回来之后一下子就变了。有些少女的气质和容颜上的变化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起初,我们仅仅感觉到年轻的少女在不断地积累着美的元素(就像知识的积淀一样),外界的力量牵引着这些美的元素的汇集,而她们自身也在不断突破固有壁垒让身体和灵魂之美散发出来,就像花朵的盛开,先是花瓣徐徐舒展、伸缩、张开,接着花柱慢慢升起、伸直,最后由春风给它们最后一丝点缀。文珊旅行归来,照照镜子,自己也觉得惊奇,她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仿佛干涸的河床注入了春水,眼睛一张一合,闪闪发光,就像漆黑的夜空升起了万千繁星,眼角的青涩仿佛被雨水洗涤过一样,变成了青春不断张开的有灵性的翅膀;她的额头此前有一些皱纹,可现在没有啦,皮肤变得像青海湖水一样轻盈又润滑;整个脸庞好似一幅画,原本流淌着美的暗涌,后来再加上画龙点睛之笔,一下子升腾一种无法分说的意韵。文洛欣慰地看着孙女脱胎换骨的变化,艺术的美感在他久已干旱的灵感之境下起了不期而遇的甘霖,他充满皱纹的脸上一下子涌满了泪水,就仿佛那滋润心田的甘霖在心中积满又从眼眶中溢出,又经过脸上的岁月留下的山川谷湾,最后流到嘴巴,老人用自己干枯沙涩的舌头舔了舔灵感之液,又品尝到曾经寸步不离的灵感甘泉的清冽滋味。“珊珊,长大了!”爷爷不无喜悦的说道。受到爷爷的影响,文珊思想中始终流淌着一股艺术之泉,这道泉水滋养着她的成长,她也如同爷爷一般对新兴的、流行的艺术有着隐隐的排斥,她深知自己永远不会做一个偏执的、强势的、激进的女子,她的命运是一泓潭水,环境给了她什么样的形状,她就变成什么。文洛辛劳一生,知晓艺术的快乐和痛苦并存,前者愈盛,后者愈甚,两者交替出现,互相纠缠,直到灵感衰竭之日。文洛的儿子文宗的天赋不如父亲,但在艺术上亦有建树。儿子的艺术格局始终笼罩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儿子的处境颇像尚未写出《茶花女》的小仲马,食父之誉有如锋芒在背。文洛和儿子达成了共识,不赞成文珊走上艺术的道路。他们的思想较为古旧,认为艺术对于女人只是锦上添花之用——这个观念在乖顺的文珊身上从未引起反抗。他们对文珊的宠溺稍微打开了自己古旧思想观念的大门,但也只是允许文珊在门缝里看看新思想的模样,知晓它们的存在——他们的行为似乎没有禁止文珊追求艺术,但态度上的谨慎已经通过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转移到了文珊的思想中。

文珊自幼喜欢音乐,父子二人也承认文珊“颇有音乐天赋”,却也仅限于发展“兴趣爱好”。父子二人如此严谨地看待艺术,并把自己的毕生精力花在了艺术研究上,却不允许文珊从事这条他们甘之愿之的道路说来可笑,也与文珊出生的故事有关。文珊满月的时候,文洛的很多老友过来为其贺喜。有一位老友叫彭莱,是个著名的易经大师。文洛一时心动,想为孙女求得一卦。彭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说:“算不得,算不得!”文洛再三恳求,彭莱得出一卦:“小女啊,要远离艺术;若走了你们的老路,有大灾。”文洛一听,大喜,这命理正应了自己的打算,却听彭莱继续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文珊无忧无虑地长大了,文珊的母亲见女儿心性巧慧,对音乐十分着迷,边和丈夫商量,觉得不能压抑了孩子的天性,文宗的信念有了隐隐晃动。文洛后来也同意让文珊学习音乐,但不能专门从事音乐。

青春是幻梦最活跃的年纪。爱情作为一种亘古不变的追求自我们降世以来便烙刻在我们的灵魂追求中。青年人幻想着琴瑟和弦,鸾凤和鸣,他们渴望着雨巷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的姑娘,正如姑娘幻想游吟诗人。每个人的心念中都荡漾着这样的幻梦,这些幻梦彼此交织,有一天,当两个幻梦天衣无缝地衔接在一起的时候,爱情便由幻梦变成了现实。大家多念起钱钟书与杨绛。大才子费孝通和钱钟书一起追求杨绛。钱钟书初见杨绛,便说:“外界传言我已订婚,此非实事,望汝勿信。”杨绛亦道:“外界传追求我者,孔门子弟‘七十二人’之多,或称费孝通吾男友,皆失实也。”而大才子费孝通去表示心意:“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吗?”杨绛直言直语:“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钱钟书和杨绛伉俪情深,在围城中恩爱一生,钱钟书去世了,费孝通常常去看望杨绛,杨绛仍告诫他,莫要知难而上。费孝通倒没有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幸运,但这即是爱情中的诸多不确定形态中的一个确定的形态,我们无从知晓,也无从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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