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多少残生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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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雾气飘荡于黑夜之中，它循着奇诡的轨迹，跃迁闪动。其中透着的那红色微光，像是其飞行的动力源泉，随着其跃动而明灭不定。</p>

这红雾是那样的捉摸不定，跳跃闪动之中，却始终没有偏离那既定的方向，似是受着什么牵引，终将抵达某处。</p>

它被黑尊者从身体中扯出，飞出小区楼，飞入凛风中的夜空。它飞掠过半个城市，那高楼林立、白墙黑瓦、湖水幽幽，皆快速从视野中向后退去。</p>

远处一栋透着层层灯光的大楼，在视野中快速放大。</p>

飞近了，它的目标也出现了。</p>

前方有明黄色的火光闪过，爆鸣声在呼啸的狂风中一闪而逝。那像是城市上空绽开的一团烟花，但火光散去，却留下了一道急速下坠的人影。</p>

初看那人影不过是一小点，不过随着快速接近，目标也迅速变得清晰了起来：破损的躯体，扭曲阴鸷的面庞，和其上那些狰狞的暗红花纹。</p>

红雾如秃鹫俯冲而下，扑上了这具坠落中的身体。这红雾似是活了过来，从这具身体上的每一个伤口中涌了进去。</p>

转瞬间这红雾似是化作了真正的血与肉，融入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而这些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很快，此人似是因为重击而扭曲的面庞也变得清晰起来……</p>

穆残生。</p>

只见他那下坠的身体在半空中一挺，无形的力量再次涌现，眼见就要撞在地面，却缓缓停了下来。那来自黑尊者的力量似乎已经恢复，眼睛睁开……全身上下的眼睛都睁开，满是嗜血与狂暴。</p>

……</p>

“啪！”</p>

手中的花束被一只大手狠狠拍到了地上，散成一片。拿着花束的手也被这一巴掌刮到了一下，顿时火辣辣的痛感从手背传来。</p>

那半大的孩子不解地抬头看去，便见到了脸带怒意的父亲。</p>

“残生！这花哪里来的！？”</p>

自孩子有记忆起，他父亲就从没有用和善的语气与他说过话。似乎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做得好或坏，换来的只能是批评和责骂。</p>

“怎么了？刚刚买的。”孩子的语气中有几分不解，还有几分掩饰下的畏怯。</p>

他刚刚不过是用自己的零花钱，在街角那卖花的女孩那儿买了一束花，却不知为何又触了父亲的霉头。</p>

“哦？买？”父亲的神色，就像是在驱赶眼前的一只肮脏的苍蝇，“你为什么要买？这花有又有什么用？”</p>

“我……”他一时语塞。</p>

“你是不是同情那卖花的女孩子？”父亲逼问道，说到“卖花的女孩子”时，语气却好似在说一名妓|女。</p>

“哼，幼稚！”父亲不等他回答，武断开口：“她穷，是她的事，她又没为你做什么，你凭什么同情她？凭什么要帮他？”</p>

似是在父亲口中，贫穷，不过是那女孩自作自受，她比“自力更生”的妓|女还要卑贱。</p>

而孩子的那同情心，不过是作茧自缚，比立牌坊的妓|女还要愚蠢</p>

……</p>

被控的身体，剥离的意识，回忆如潮，四溢奔涌。</p>

“哧！”穆残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手中的”骨剑刺入那名叫王平的少年的手臂当中。</p>

似是世间最大的讽刺，不久前他还“教育”过眼前的少年正确的握刀方式，此时自己却以最“错误”的方式握剑。</p>

以“将整只手变成剑”的方式，握着骨剑。</p>

之前在王平的攻击下，他几乎就要成功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最终这位掌控超凡力量的少年，也要死在自己剑下了。</p>

他也已经知道，自己从那黑尊者手中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唯一希望，便在于眼前的少年。于是他想要反抗，想要阻止自己刺出这一剑，可身体依然不受他的控制。</p>

灵魂像是游离于自己的肉体之外。穆残生觉得自己像是一位超脱的观众，旁观着“穆残生”的肉体变得扭曲，旁观着“穆残生”收割着他人的生命。</p>

他自幼便接受那源自于豪门，关于“无情”与“冷漠”的教育，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做到了真正的冷酷无情，漠视生死。</p>

所以他能把诱发脑溢血的药物放入爷爷的水杯中，所以他能设计杀害一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少年。</p>

做那些，他没有半分负罪感。</p>

直到刚刚，直到他被这莫名的力量所操纵，直到“亲手”用骨剑刺穿那名服务生的头颅，他才发现死亡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可怕，自己是那样的……脆弱。</p>

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动作，机械地，手中的骨剑又刺，刺入爷爷的头颅。</p>

那温热喷在脸上，是迟来的负罪感。</p>

骨剑再转，指向了父亲。</p>

一直将同情和愚蠢画等号的父亲，如今却正用最愚蠢的方式向“自己”乞求那愚蠢的同情。</p>

穆残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同情”这种情绪，可能有……可能已经没了。</p>

可不待他想清楚……骨剑已经刺了下去。</p>

父亲倒在了自己的剑下……</p>

父亲……</p>

他一直很讨厌父亲。苛刻的父亲如一根带倒刺的芒，卡在自己心头。而这今这令人厌恶的刺被拔去了，涌出的却只有空虚。</p>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转向了叔叔和妹妹。</p>

“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