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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怕,我曾祖父是老革命,思想觉悟高,当年带头响应国家号召,遗嘱要求火葬,所以挖不出人骨头的。”
深冬沃雪里,蒙山余脉的山腰上,有个狂悖青年,撸起袖子,大汗淋漓,热情地干着挖祖坟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
且挖的是自家祖坟,亲曾祖父的坟头。
“我祖辈、父辈也早都去了,下面村子里也没正经亲戚,没人会来管的。所以你不用怕。”
“你看那边,有我曾祖奶奶、祖父、奶奶,还有我爹妈的坟头,一会儿我搞明白真相后,过去挨个磕头,这事也就了了。”
吴清清强行鼓起勇气,说道:“那,需要我帮忙不?”
周虞回头,古怪说道:“你来挖我家祖坟的话……这就有点不大好了吧?”
“哈,我就随便说说。”
“快了。”
周虞加快速度,不消半个小时,便把坟包挖平,再往下深挖,掘到乱石堆里,一块块掀开,逐渐往下露出一个深坑。
隐隐可见一角腐朽的棺板。
“周虞,你是不是怀疑,你曾祖父的那位战友,就是那个剑圣‘聂’?”
吴清清试着猜测问道。
周虞认真思索了一下,暂停住挖祖坟行为,给自己点了根烟,算是休息,说道:“我一开始也这样想,但多少还有点疑虑。
曾祖父他老人家,我打小跟着他,算是他老人家带着长大,说实话……我见过他老人家年轻时的军装照,属实是很一般,其貌不扬,实在不像是什么骨骼精奇,能引起大人物注意的人。”
“你当着坟头抹黑自己祖宗,是不是有点过分?”吴清清吐槽道,“再说了,你不是长得不错么,照你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违背遗传学?”
“不存在,”周虞摇头说道,“我祖父,我父亲,也都长得不咋样,像我曾祖父,平平无奇,但我父亲运气好,娶了个极漂亮的老婆,也就是我妈。”
“哦,这就说得过去了。”
周虞随手一指,说道:“呐,那就是我爸和我妈的合葬墓。那年雨水大,山洪下来,水库爆了,夜里把村子给冲没了。
你现在看见山脚下的村子,都是后来建的。我当时在外面读书,不在家里,不然就算是身怀武术,没准也逃不掉。
我回来的时候,只找到了我爸的尸首,他还救了村上两个小孩,自己没挣上来。至于我妈……人都找不到了。”
人毕竟是感情生物,周虞难免情绪有点低,吸尽香烟,深深吐出,说道:“我妈是隔壁苏省人,被拐子骗去京城打工,路过我们这的时候,她们逃跑,拐子干脆想把她们卖到山里来。
那时候我祖父、曾祖父都还在,夜里劫了拐子的车,救下来几个女人,就包括我妈。
后来我妈怎么就跟了我爸,就不清楚了。
早些年小的时候,我还跟他们去过苏省那边的亲戚家,也就是淡淡的,我爸妈没了之后,便没来往了。”
他像是在打发用力挖掘的枯燥时间,其实是在努力回忆过去。
他感到近来经历得太多,他有种曾面对过的那些精神病人的感觉,思维常常游走在复杂的道路上,多有交叠,从而混乱。
喀吱一声,
铁锹插在腐烂的棺盖下。
周虞没半点犹豫,用力一撬,掀起一角,锈蚀的棺材钉直接被铁锹斩断。
周虞转头,笑着问吴清清:“你说,到底会看见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里的风俗,下葬时放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除了骨灰盒,就是衣服被褥,酒饭、钱币这些。”
周虞再一用力,恰到好处,咔的一声,棺盖板从侧面被掀开,
“反正不可能真有个鼎,也不可能有……人……”
……
新时代以来,国家推行火葬,但推及到地方上,尤其是偏远山区,施行得便不那么到位。
但周虞记得很清楚,他们家觉悟高,曾祖父临终前带头响应,那年他作为一脉单传的重孙,披麻戴孝,捧着曾祖父的骨灰盒上的山。
本地葬俗,若是火葬,便将骨灰盒按风水先生测定的方位,置于棺中,然后放衣帽鞋袜,摆如人卧在棺中,再盖上被褥,备好酒饭钱币等一应事物,然后盖棺封土。
家属哭礼,继而礼成。
……
“你是谁?”
周虞拄着铁锹,轻声问道,语气极轻,仿佛怕惊吓到棺中人。
吴清清在周虞撬棺盖时,便后退几步,不敢靠近看。
此刻听他发问,蓦地一怔,旋即哭腔道:“周虞你个狗子,你别吓人……”
“别吵,别怕。”
周虞不回头,向后对吴清清摆摆手,继续看着坟中棺里。
棺内一角,摆着一个已坍塌的骨灰盒。
除此之外,还有一床新鲜干净的锦绣被褥,仿佛昨天刚清洗晒干,那锦被下面,躺着一个人!
此人看起来寻常身量,躯干为锦被所覆,只露出一张冰冷枯寂的脸,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相貌方正,蓄须、束发,戴一顶青铜发冠。
“没有生气,是个死人?像是刚死不久……怪不得他老人家的坟头虽做旧得真切,却半点存雪没有,怕不是这场雪后才动过,也就这一两日功夫。”
周虞感叹说道。
“借前人之墓穴藏身,古已有之,但借到我曾祖父的坟墓,这岂不是占我便宜?”
这不能忍。
于是周虞虚手一摄,抓出照胆剑,铜光迸发,猛地斩向棺中。
吴清清已靠近过来,看见棺中情形,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周虞背后,紧紧抱着滚滚,滚滚被她双臂用力挤得呜呜直叫。
棺中覆尸的锦被陡然掀起,一片流岚爆发,像万千锦绣花房,一簇一簇,拥挤在这一床锦被上。
薄而柔软的锦被席卷,裹向照胆剑。
周虞翻手猛压,照胆剑笔直冲天,脱离锦被挟裹,在天空荡了一荡,似以雪中山头磨剑,剑锋更利,翻转过来便是一剑,晴天霹雳般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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