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圣僧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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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径难免蜿蜒曲折，所幸并不幽深，眨眼功夫便也飞驰而过。临到尽头，聂清臣抬眼望去，婆娑树影里豁然矗立着一处清雅脱俗的小小院落。</p>

月色凄清，夜风冰凉，白墙黛瓦上悄悄探出几朵似血寒梅，宛若一副泼墨写意的山水画，令人击节叹赏。院落里隐隐传来木鱼声声，空灵澄澈，不染红尘，饶是聂清臣惶急得魂不守舍，此刻也不知不觉地定下神来。</p>

但听得林间“唰唰唰”地衣袂飘飞声不绝于耳，聂清臣心知肚明，赵正义一行人业已追了过来，当下不假思索，伸手推开院门，一溜烟似地窜了进去。</p>

庭院里干干净净，一目了然，两侧厢房漆黑如墨，唯有北面厢房灯火透亮。聂清臣远远瞥见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映照在纱窗上，似在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案几上的木鱼。一时间，他心底竟是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亲近之意。</p>

木鱼笃笃，佛音袅袅，聂清臣浑然忘了自己仍是亡命逃窜之身。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声息，小心翼翼地移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p>

厢房里的诵经声渐渐细不可闻，聂清臣正自忐忑不安，忽听得木鱼声戛然而止，一把清绝纯净的年青男子声音说道:“公子夤夜造访，终是缘之使然，便请屈尊进来吧。”</p>

聂清臣斟酌片刻，摇头笑了笑，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厢房内红烛摇曳，沉香氤氲，四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名白衣僧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纱窗前的矮榻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p>

聂清臣素日里也常自诩风流倜傥，可此时见了这名白衣僧人，却是惊为天人，自愧弗如。但见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顾盼生辉时，纵是龙章凤姿，亦是稍逊风骚。聂清臣心底一动，忽然想起茫茫雪原里狭路相逢的那一头头嗜血雪狼，还有山谷上惊鸿一瞥的那个白色身影，登时失声叫道:“原来是你！”</p>

当是时，月黑风高，庭院深深，赵正义一行十数人也先后追了过来。赵正义生性多疑，观此院落静谧雅致，别具一格，他未敢轻举妄动，转头问道:“熊兄，那小贼闯进去了，咱们是不是也跟着......”</p>

熊定邦面色铁青，扼腕叹道:“那小贼终究还是闯了进去，他杀了惠明大师不打紧，可要是冒犯了借住此院的那个人，纵是万死也赎不回他的罪过了。”赵正义奇道:“敢问熊兄，里面住的是哪一位大人物？”</p>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纷纷竖起耳朵，静听熊定邦下文。熊定邦似是满腹心事，欲言又止，在雪地里踱来踱去，始终不敢迈进庭院半步。赵正义瞧在眼里，心里更是疑惑，悄然将他拉至一旁，低声问道:“熊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纵有天大的祸事，小弟陪你一肩担了又有何妨？”</p>

熊定邦推脱不过，只得压低了声音，愁眉苦脸道:“赵兄，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那位的身份非同凡俗，委实贵不可言。稍有差池，即是生灵涂炭，天下大乱！”</p>

赵正义更是疑窦丛生，直欲拂袖离去，却又割舍不下聂清臣。他苦苦思索了片刻，渐渐回想起适才隐隐约约的诵经声，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莫非是佛宗的哪一位大人物？”</p>

熊定邦点点头，苦笑道:“不错，转世灵童，即生成佛，待到日后他坐床大典，他就是藏边雪域最大的王......”</p>

厢房里，风摇烛影；纱窗外，月冷帘钩，白衣僧人含笑不语，静静地凝望着聂清臣，仿似夜空一般深邃神秘。聂清臣上前作了一揖，恭声说道:“援手之恩，没齿难忘，今日能再度相逢，晚生委实是不胜之喜。”</p>

白衣僧人淡然回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我萍水相逢，相识即是有缘。贫僧降央嘉措，法号妙音，且请问公子高姓大名？”</p>

居移气，养移体，白衣僧人自幼人品贵重，崖岸卓绝。他举手投足之间，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自然慑人之极。聂清臣初时还有些局促不安，但见他容貌清雅，谈吐不俗，也就慢慢地松懈了下来。</p>

聂清臣性情原本洒脱不羁，当下抱拳回道:“晚生姓聂，草字清臣，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日后尊驾有何差遣，晚生必定义不容辞。”白衣僧人笑着摇摇头，不置一词，不置可否。</p>

聂清臣竖耳听着庭院外的窃窃私语声，心急火燎得仿似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心情陪着白衣僧人寒暄客套？他忙不迭地冲着白衣僧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狸猫似地闪到纱窗旁，略略抬起一角，瞪大眼睛四下张望，心里不住盘算着该往哪里逃才是上上之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