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温纳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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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船头轻轻靠岸，乘鹤楼已经近在眼前，我跳上岸，把长蒿丢在一边。</p>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影，雷米·唐·阿里双手交握在身前，看的出来已经等待了许久。他笑着拥抱我，身上带着淡淡的麝香气息。他不是马赫沙拉，尽管他们有着一样的面容和身材。雷米·唐·阿里和胡安·马赫沙拉·阿里是孪生兄弟，两人俱是我在诺克斯瑞奇公学的前辈。</p>

胡安·马赫沙拉已经去世六年，自那以后我刻意回避着与雷米·唐的见面，只最低限度地保持着和他的书信交流。我知道他在和马赫沙拉一同回阿非利加联盟的母国平叛失败，马赫沙拉喜欢男人的隐秘被对手举报，无知而又愤怒的平民将他捆绑在首都广场的耻辱柱上，淋上火油当众活活烧死；而雷米·唐虽免遭一死，但是也沦为新当权者的阶下囚，后被忠诚的属下劫狱搭救，踏上了流亡道路，再后来雷米被当做奴隶贩卖，流落于陆地上的大小诸国，直到辗转被卖到秦国的贞芙苑。在贞芙苑，雷米用卖身赚来的钱还主人的债，相对稳定的生活让他有条件写书信给我，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他们与我分别后的遭遇。他力邀我来秦国、来贞芙苑，而我却怯于见这位故人。</p>

因为他长着和马赫沙拉一模一样的面容，多少次午夜梦回，我梦见马赫沙拉浑身炭黑，没有一块好皮肉，血淋淋地站在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肩膀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他，惊醒后只有无限的神伤。</p>

“詹姆，”雷米用格兰德语开口道，“你长高了，也长大了，现在是个男人的样子了！”</p>

雷米爽朗的笑容消弭了我所有的胆怯和尴尬，使我瞬时释然，他不是马赫沙拉，但他是马赫沙拉血缘上最亲近的人，他是马赫沙拉的兄弟，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和我的哥哥一样。</p>

“这个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是你的朋友？”雷米看了看我身旁的杜栩问道。</p>

杜栩，我的朋友吗？</p>

雷米露出我曾在马赫沙拉脸上见过无数次的笑容：“他对你，是像马赫沙拉那样的朋友吗？”</p>

“不！”我立刻矢口否认，“同僚而已。”</p>

雷米揽过我的肩膀，拉着我向着乘鹤楼走去：“不必紧张，马赫沙拉如果知道，会和我一样高兴的。他叫什么名字？长得真英俊，你们俩并肩走在一起的样子看上去真美好。”</p>

“他不是，”我对雷米这么快就罔顾马赫沙拉的表现有点生气，“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替代马赫沙拉的地位。请别再说这样的话了。”</p>

雷米微笑着，默不作声地将我和身后的杜栩引向乘鹤楼内一间被屏风围起来的小包厢中，这样的包厢在乘鹤楼大厅中有十几间，已经七七八八坐满了人。今天是雷米的告别祭，会有一场小型的拍卖会拍卖雷米的最后一次“服务”，也叫做终夜权，雷米拉我来抬抬身价的，今夜过后，雷米就是自由身了，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他需要有个人陪他一起见证。</p>

侍僮端来了西域进贡的琥珀酒，装在玻璃容器里，又在我们三人面前放了三只莲花状的玻璃酒器，斟满酒后，看上去像三朵盛开的黄金莲。</p>

“今夜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我中秋后便动身回格兰德国，跟我一起回去吗？”我问雷米。</p>

“不不，我喜欢秦国，”雷米端起酒器，笑着示意杜栩自便，依旧用格兰德语回答我，“此间的主人邀我做合伙人，明天开始我就是老板了。”</p>

这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为什么？”</p>

“因为我喜欢钱，喜欢酒，也喜欢爱情，还有比贞芙苑更适合我的地方吗？”</p>

“我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我端起酒杯，和雷米的轻轻一碰，一饮而尽。</p>

“你不和你的‘同僚’介绍一下今晚的游戏规则吗？”雷米淡淡地看了看我身旁的杜栩，开口问。</p>

杜栩的格兰德语还局限在日常问候的几句话，因此完全听不懂我和雷米在说什么。</p>

我眼睛抬也没抬：“不必了。”</p>

“那你带他来干什么呢？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p>

雷米问住了我。</p>

雷米不依不饶：“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p>

“我没有。”</p>

雷米笑了：“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嘴硬。你去楼上我的房间待一会儿吧，让我来替你试探一下他的心意。”</p>

我警觉起来：“你要对他做什么？”</p>

“你忘了吗？”雷米神秘地笑，“八年前我和胡安是怎么捉弄你，逼你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p>

我打断他：“我记得！”</p>

“交给我吧，”雷米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p>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p>

“试试又何妨呢？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损失。”</p>

雷米的眼神让我不知该如何拒绝，他示意我离开。我便起身离开了，杜栩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把他丢在身后。</p>

我走出被屏风围着的包厢，大步流星地离开乘鹤楼的大厅，走上二楼，似乎在逃避着什么。</p>

八年前，在胡安·马赫沙拉·阿里的带领下，我第一次踏足春院。诺克斯瑞奇公学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年满十四周岁的男孩都会被年长的同校生（通常是年满十七岁的）带去春院，履行“成为男人”的仪式。女人是那个年纪的男孩最关心的话题之一，对于这趟“成人之旅”，他们会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倒数期盼。当然绝大多数男孩第一次的表现会十分糟糕，但是他们会记住那个糟糕的夜晚，记住那个陪自己度过糟糕一夜的女人。</p>

那一天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我闭上双眼就能重演。那是暑假的第一天，我跟着马赫沙拉的脚步来到敦德堡最大的春院，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晕了脑袋，穿过短短的门廊，便来到一间大理石筑成的大厅，中间有一眼白色大理石的喷泉，泉中铺着厚厚一层人们用来许愿的硬币。喷泉的四周，男男女女穿梭调笑，而我的眼神无处回避，因为目力所及，到处都有人在毫不避讳地做着那件事，我只能盯着地上的马赛克地板，观察着它们拼凑出来异域神话中爱神的样子。爱神通体碧绿，有着金色的长发和八对手足，可以同时与八个人交合，传说中，爱神用身体来感化各路妖魔，最后完成爱与和平的目的。</p>

一个声音尖细，身材丰腴，皮肤白嫩的中年男子引着马赫沙拉和我来到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正在举行着一场小小的拍卖会，据说拍卖的是一个少女的初夜权，房间已经松松散散坐了七八个穿着打扮华贵的人，令我惊异的是居然还有女人。买家在纷纷暗中出价，那个引我们进来的中年男子负责主持这场活动。</p>

一开始，没有人能看到少女的真容。而是由一个奴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红色天鹅绒上放着一綹金色的卷发。凭借这绺卷发，开始第一轮的出价。</p>

门被推开，雷米进来，面色如常。我从回忆中急急抽身而退。</p>

我想问什么，张了张口，还是没问出来。</p>

“你觉得他会出多少？”雷米冷不丁地开口问我。</p>

“什么？”我突然反应过来，顿了顿说，“我不觉得他会出价。”</p>

“我觉得他会，”雷米的声音充满自信，“打个赌吗？”</p>

小僮在外敲了敲门，雷米打开门，拿进来一块竹简，丢给我。</p>

竹简的一面上写着“男子、成年、身体健全”，另一面上写着“五百钱”。</p>

“侍僮说，他直到香灭前的最后一刻才出价，你觉得是为什么呢？”</p>

我把竹片丢到一边：“这什么也说明不了。”</p>

雷米捡回我丢在地上的竹片：“我不这么想，我觉得他很在乎你，只是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这次拍卖的主体是你，于是急急出价。”</p>

小僮在门外轻声道：“先生，该出第二轮的条件了。”</p>

雷米在书案上拣一竹片，以笔饱蘸浓墨看着我：“你说我该写什么呢？”</p>

思绪把我带回八年前兰德城的那间春院。</p>

众人就黄金卷发第一轮出价结束，进入第二轮条件。</p>

少女站在一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后，窗帘经过特殊设计，从上到下被分成四个独立的部分，每个部分后对应着少女的脸、胸口、身体和脚。</p>

中年男子拉开最下面那块窗帘，窗帘后露出少女的小腿和脚。她皮肤白皙，脚不大不小，看上去年纪在14-16岁左右，脚踝有些肥嘟嘟的，对应的是粗壮结实的小腿。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个农家女。第二轮的出价不高，前两轮都是压价的环节。</p>

马赫沙拉用惯用的左手执羽毛笔在一张精致的信笺上划过，写下一个数字，然后折好信笺，交给嗓音尖细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翻开信笺，看了一眼里面写好的数字，微微向马赫沙拉点头示意后走向下一位出价者。中年男人环场一周，收齐信笺后宣布：“本轮最高出价者为五十铜币，此即为下一轮的底价。”</p>

语毕，嗓音尖细的中年男人拉开了第二块窗帘。女孩的胸口暴露在众人面前。</p>

（省去HBO式描写三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