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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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可他即使是这么做了，也不能保证父皇就会立我为太子。”</p>

母亲再度陷入了沉默，赢净也只知道，这一场储君的争夺，原本就是豪赌，庄家不开牌，谁的输赢都未知。</p>

轺车再度停了下来，马蹄在地上踩踏和嘶鸣的声音渐渐地频繁起来，赢净忍不住好奇，一把撩开车帘，秋夜的寒风飒飒，一条长长的青石板台阶直通上山，每隔几阶都会站着一个手持火把的羽林侍卫，台阶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甘泉宫”三个大字。</p>

坤伦如影子一般安静地出现：“公子净，陛下召见。”</p>

甘泉宫位于永泰宫北边的骊山上，与上林苑毗邻。与翠微宫一北一南恰构成秦国皇室打猎和避暑的两处圣地。甘泉宫以其温泉著称，永泰宫中濮泉殿的几眼汤泉便是从甘泉宫引来的泉水，因此，每年秋冬，皇室都要在气候温和、环境宜人的甘泉行宫住好一段时间。</p>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更夫打更时赢净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鸡鸣时分，虽然天还黑着，夜依然长，但是黎明总会到来。</p>

赢净跟着中常侍坤伦默默地走在甘泉行宫的山麓中，山风猎猎，呵气成霜，万籁俱静，只有偶尔从山间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阴恻恻的，在山间一层层的回声中更显瘆人。</p>

雩风台是甘泉宫中自山顶天然形成的一处开阔空地，居高于此，可以将山下的永泰宫尽收眼底，白天视野好时，更是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父皇赢骢此刻双手负于身后，面向南方眺望。坤伦将赢净带上雩风台后便远远地垂首而立，如老僧入定。赢净独自走上前，向父皇行礼。</p>

山顶的风更甚，赢净说话的声音比寻常要大，却依然被风吹散。</p>

父皇用手势示意赢净靠近，然后从大袖中取出一卷丝绢递过来：“打开看看。”</p>

赢净双手接过，将丝绢展开，就着城堞间火炬的亮光迅速地浏览上面的文字，才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的是父皇立储的诏书，太子的名字写的是——</p>

没等赢净对诏书做出反应，父皇便迅速地将丝绢夺回，伸向火炬，赢净亲眼看着那封立储的诏书一角被火点燃，很快整个化为灰烬，被父皇迎着山风抛向空中，化为无痕。</p>

赢净失声道：“父皇？！”</p>

赢骢依然双手负于身后，仰头望向璀璨星空，用平淡而又悠远的声音叹道：“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是谓不争之德，”他转向赢净，“人算终究不如天算。”</p>

此情此景，赢净不知该作何回答，他脑海里满溢着各式各样的答案，真诚的、客套的、虚假的、喜悦的……可是似乎没有一种答案适合在此时此刻开口。</p>

赢骢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们三人之中，还是阿澈年纪居长。只可惜皇后做了一件错事，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连阿澈现在也生死未卜，”他把手搭上赢净的肩膀，“现在，朕只剩下你，就只剩下你。”</p>

赢净不是很明白父皇话中的意思，什么叫做“只剩下自己”？婵羽呢？为什么一晚上都没有见到她？她还好吗？她会不会也感染了瘟疫？</p>

一连串的疑问憋在心头，促使赢净开口：“父皇，阿澈他——还有婵羽，孩儿……”</p>

赢净的话被赢骢一个手势打断，后者指着山下依稀可见的点点灯光问：“阿净，你看，山下是什么？”</p>

赢净不解其意，只好实话实说：“是永泰宫。”</p>

“还有呢？”</p>

“是长安城。”</p>

“不错。你看，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大秦的土地，身处我们所在的地位，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守护好这方疆土和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百姓。你的大父把这副重担交给了朕，那个时候朕还没有你现在的年纪大，将来朕要把这副担子传给你，朕比先皇要幸运的是，朕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朕还有时间可以亲自教导你。”</p>

赢净的心跳的飞快，刚才父皇的言下之意是说要立我为太子了吗？</p>

突然，初雪那天夜里老宫**恻恻的预言就这么从赢净的脑海里窜出来，回响在耳边。那句赢净想要问却没能开得了口的问题：“父皇会选择谁做他的继承人？”还有那个令赢净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他会做出不止一次的选择，但最终结果不取决于他的选择。”</p>

父皇现在是做出了他的选择吗？</p>

这会是他最终的选择吗？</p>

近一年来，赢净日夜努力着、争取着的东西，现在就在眼前，但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尤其是联想到自己刚才看的诏书上的名字，也许这场关于储君的战争，只有至死方休。</p>

“你们兄妹三个人背上的龙纹身都显影了，”父皇的目光深邃，“曾经有一个人跟朕说，龙性最霸，若聚于一处就会生出灾祸，只能各守一方以保太平。”</p>

赢净颔首：“是，孩儿明白，孩儿体内流着父皇的血，只有父皇才是孩儿的靠山，父皇的手指向哪里，孩儿就去往哪里。”</p>

“敌人就在暗处，伺机而动，一切皆为虚妄，只有血缘和皇权才是我们的依靠，”父皇深深吸了口气，“现在这样的结果也好，这也许是天意，终究是你最像朕。”</p>

一声长长的鹰啸划破了宁静的夜，黑鹰的身影静静地落在城堞之间，它的双目犀利有光。</p>

“哦，是婵羽的鹰，她也应该到山下了，”父皇转头向坤伦，“把长公主也带到这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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