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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壹清老人的腿像灌了铅,无法前进,更难后退。</p>
“怎么会……”</p>
“铭轩怎么来了?他父母不是去接他了吗?”</p>
“难道他父母没去接?”</p>
“难道铭轩出了什么意外?”</p>
一念之间闪过无数可能,或许全世界的老人都是这样,对自己疼爱的后辈总是太过“多虑”。</p>
“干爷爷……”</p>
“干爷爷……”</p>
赵壹清回过神,赶紧两步走近桌面,将信纸折叠好放进口袋,再将行李箱藏好,这才跑过去打开房门。</p>
赵铭轩站在门外,手抓着双肩包。</p>
赵壹清先是略带担忧的上下看着赵铭轩,确定没什么问题,再警惕的看向四周,发现并无情况。</p>
“你怎么回来了,不上学了吗?是不是逃课了!”</p>
他立刻板起脸,装作语气严厉不通人情的样子。</p>
赵铭轩垂着小脸,却没有其他动作。</p>
赵壹清感觉有些许奇怪,这孩子平时该是最受不得自己的批评啊。</p>
“干爷爷,先让我进去吧。”赵铭轩低声说道。</p>
赵壹清没明白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却还是让开了身子。</p>
这时,他注意到进门的赵铭轩手上提着一小袋子肉。</p>
“这你们学校发的?”</p>
“要我说啊现在这学校,整天东发西发的,不干点正事。”</p>
“你拿回去退了,就说我们不要。”</p>
赵壹清喋喋不休的说着。</p>
这最后的关头,可不能功亏一篑,能让铭轩讨厌自己就够了。</p>
反正都要死了,做做恶人又如何。</p>
赵铭轩提着肉,闻听到赵壹清老人的话语,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p>
“干爷爷,您平时吃肉吗?”</p>
赵壹清愣了一下,没明白赵铭轩为何如此发问。</p>
“干爷爷,您知道吗?”</p>
“这个肉真的很好吃。”</p>
赵铭轩像是在回味:“您给我做的回锅肉特别好吃,您给我做的鱼香肉丝也特别好吃,尤其是您做的蘑菇炒肉,我真的特喜欢。”</p>
“可这些,您最近都吃过吗?”</p>
“呵,我还能没吃过?”赵壹清老人抱着手臂:“我跟你说,每次你回家之前我就……”</p>
“干爷爷,您每次都这么说的。”</p>
“可您只买了一人份的肉啊。”赵铭轩轻轻的说着,尖尖的童音,在这一刻却多了丝成熟。</p>
“你……”闻言,赵壹清惊疑不定。</p>
“干爷爷啊,最近蔬菜贵吗?”赵铭轩继续说着。</p>
“我听说菜市场每天中午的菜最便宜,虽然天气炎热,但院里很多奶奶爷爷都会那时候去买。”</p>
“我听说菜市场有个怪老头,总是挑最干净、价格最公道的摊位闹,日日如此,次次如此。”</p>
“我听说街访们总议论他,可他每天都去,仿佛不知道似的。”</p>
“干爷爷,你知道这件事吗?”</p>
他抬起小脸,看着干爷爷赵壹清。</p>
赵壹清早已经震惊无比了!</p>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p>
“哈哈,我当然知道,那个怪老头就是我嘛。”赵壹清犹自强撑:“你干爷爷我啊,就是这么讨人厌,街访不喜欢,亲人不喜欢,连菜市场的摊贩都不喜欢。”</p>
“……”</p>
“干爷爷,您在菜市场那样做,是因为知道买菜的爷爷奶奶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p>
“他们都喜欢我,看到您的做态,会觉得我平时吃了苦,受了虐待,反而会更心疼我”</p>
赵铭轩一句一句的诉说着,语气平淡。</p>
“干爷爷,您在肉店客气,是为了给那家店主一个好印象,今后我自己去时,他就会更照顾我些。”</p>
“干爷爷,您拆掉空调,是希望我被热过之后,就不愿意来这儿了。”</p>
“干爷爷,您最近一直对我很凶很凶,是为了让我讨厌您,不想见您。”</p>
“干爷爷……”</p>
“是这样么?”</p>
“嗒。”</p>
震惊无比的赵壹清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p>
“究竟是谁告诉他的?”</p>
“铭轩的父母?这绝不可能。”</p>
“那究竟是谁?”</p>
他眼里闪烁着无数猜疑,他甚至有些烦躁,已经有焦急之色浮现在了脸上。</p>
明明眼看就要成功了,眼看就可以完美结束了,究竟是谁,非要来横插一脚!</p>
这不是给铭轩增加痛苦吗?</p>
“干爷爷,您记得我四岁生日那次嘛?”</p>
“四岁……”赵壹清重复道。</p>
赵铭轩看向挂在客厅中,最显眼的那幅照片。</p>
“干爷爷,我还记得那天,您带我去乡下玩。”</p>
“我不听劝,非要下田玩儿,结果摔了一跤,衣服裤子都脏了,全是泥巴,我自己都恶心的够呛。”</p>
“但是您不在意啊。”</p>
“回去的路上我累了,您就让我趴在您背上睡,脏兮兮的泥巴全都弄您身上去了,可您什么都没说。”</p>
“干爷爷,我也记得那次,因为沾了凉水,我半夜有些发烧,不舒服。”</p>
“我清楚的记得,我咳嗽第一声的时候,您就赶紧来到了我床边。”</p>
“给我量体温,帮我穿好衣服,大半夜的背着我去医院。”</p>
“我记得那次没看到出租车,是您背着我跑了几条街去的医院。”</p>
“我都记得很清楚的……”</p>
“干爷爷。”</p>
赵壹清无力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低着头,双手顶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p>
他心已经沉到了谷底。</p>
此刻赵壹清已经没兴趣去追究究竟是谁告诉了铭轩这些事情。</p>
只是自己即将离开,铭轩却如此不舍,这……究竟如何是好啊!</p>
“干爷爷,我还知道您病了,病的很重。”</p>
“……”</p>
“这样啊,你……都知道了啊。”老人的声音失了力气。</p>
他的眼窝深了很多,身形也看起来更加佝偻了。</p>
“铭轩啊,是干爷爷对不起你。”</p>
“说好要陪你长大的,你看,你也都知道了。”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干爷爷做不到了。”</p>
“哈……”</p>
赵壹清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p>
“来,铭轩。”</p>
他冲赵铭轩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p>
“你看你这头发,多久没剪了,赶明儿去剪了啊。”</p>
“你这个儿,以后得多喝牛奶啊,可别再偷偷拿去倒掉。”</p>
“夜里睡了可安生些,干爷爷不在了,没人给你掖被角。”</p>
“早餐可一定记得吃,小孩子长身体呢。”</p>
“要好好读书,也要好好做人。”赵壹清絮絮叨叨着,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关心都说完。</p>
“干爷爷,我记住了。”赵铭轩坚定了点了点头。</p>
“可是……您不是要陪我长大吗?”</p>
“我可在菩萨面前许愿过的。”</p>
“菩萨不会耍赖,干爷爷也不能耍赖。”</p>
“可是干爷爷做不到了……”老人眼角隐隐有泪水,但他在拼命忍着。</p>
他从小教育赵铭轩要坚强,奈何赵铭轩是个爱哭包,三天两头总爱哭。</p>
至少在最后,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干爷爷啊,一定要做好榜样。</p>
“铭轩,你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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