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画皮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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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月楼内院蜿蜒曲折，高楼连接，是为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准备的雅间，其中一块单独划出的小院里，空置的厨房内，忽然响起一阵铁栓扭动地微响。</p>

灶下的灰土在振动中纷纷下陷，现出一圈暗井的轮廓，随即咔嗒一声井盖抬起，闪出一个人影。</p>

侍书从密道中闪身出来，吹灭手中的蜡烛。被外面的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p>

刚才穿行在地下密道里，身后仿佛有第二个人的脚步声，始终不急不缓离她两三步远。回头看却又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烛火将她自己的影子投在逼兀的墙壁上，冷风吹过，烛光闪烁，影子被拉长扭曲，像是黑暗中的鬼怪，张牙舞爪，几欲噬人。</p>

按捺不住心中恐惧，她越走越快，一路跌跌撞撞奔跑，终于到了这间隐蔽的小院内。</p>

将密道出口重新掩在杂乱的冷柴下，她直起身，脑中嗡地一响。有东西，悄无声息趴上她的背，贴着她耳朵，声音幽幽：“感谢带路。”</p>

随即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p>

——</p>

珠帘在身后放下，帘上翡翠玉石犹自摇晃碰撞，发出哗啦啦的清脆碰响。</p>

晏离非端着金盘随众婢女轻手轻脚走进屋内，顿觉眼前骤然一亮。</p>

满室金玉，富丽堂皇。这间掬月楼内最冷僻的无名小阁，外面看上去寂静无声，暗无灯火，内里却如梦似幻般眩目，恍若琼台仙境。</p>

只是四面门窗都用厚沉的雪熊皮毯盖上，晏离非悄悄摸了摸墙壁，触手柔软，竟也铺上了一层隔音棉——精美的隔音墙上有几处的深色的斑斑红痕，像是飞溅上的血迹。血色殷红，映着满室堂皇金光，有种诡异的华美艳丽。</p>

大厅一侧，尸身森凉，码放整齐。几个人正围着一具尸体。</p>

晏离非端着金盘走过，偷眼看去，不由吃了一惊。</p>

那些人正在用薄如蝉翼的刀细细割下死者面皮。一旁金盆里盛着碧色药水，割好的人皮漂浮在水面上，宛若溺亡的鬼魂，睁着空洞的眼，从金盆里仰面看来，鬼气森森，狰狞无比。</p>

绕过这些尸体，大厅另一侧，几名乐师各拿乐器，吹奏着香艳奢靡的《春莺啭》，有金发碧眼的舞姬踩着鼓点，曼妙的扭动细腰。</p>

两人端坐锦塌，却是在专心对弈。</p>

室内静若深水，乌沉香烟袅袅，自镂空麒麟纹金鼎里升起，与鲜血特有的锈味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气味，香甜而糜烂，这两种极端的感觉混在一起，好像是美人缠绵献上拥抱的同时，将森凉匕首刺进你胸膛。</p>

金殿血溅，画皮换面，有美相携，对弈于前。</p>

啪</p>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靡靡丝竹声里宛如催魂咒令，惊得乐师手一抖，琴弦噌地一声断开。那乐师被残弦割伤，愣愣端着鲜血淋漓的手，被侍卫拖了下去。</p>

乐声一整，又重新演奏下去，只是那乐声颤抖，惧意甚浓，几如哀乐。舞姬脸色惨败，虽然犹自舞蹈，却抑制不住微微发着抖，动作僵硬，完全踩不准节拍。</p>

榻上，坐在下首的人握拳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p>

“庆王陛下好棋艺，”这人眉目清秀，面色却是苍白。脸颊上透着一丝病态的潮红，“舒煜甘拜下风。”</p>

此人居然是舒煜，晏婢女暗自挑眉——雍城城主之位由西凉舒氏世袭罔替。雍城位于丝路要冲，东控中原，西连西域十二国，因此天照王朝对此丝路重镇极为重视。历代城主在继城主位时，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都要送一个最亲近的人来鄢京作人质。</p>

现任雍城城主舒焕尚无子嗣，故而送来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弟舒煜——据说这舒二公子是个病秧子，老城主在时便很不得欢心，备受冷落。</p>

“舒公子何必自谦，”下首那人紫衣金冠，眉间一点朱砂痣，在盈盈笑意间愈发显得温柔可亲，正是名满鄢京的八贤王庆王楚珒，“公子今夜意不在此，子珒侥幸，胜之不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