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无独有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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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帆点点，穿织于如绸带般的江面上。</p>

船工们喊着悠扬的号子，奋力划船顺流而去，吸引了几星鸟雀在追逐着，用灵活的舞姿滑翔出轨迹，将苍穹与江面划出分割线。</p>

那是临江县各大豪族们，让家中富闲的僮客赶在春耕时节来临之前，去追逐私盐利润的船队。</p>

江畔矮丘上，甘宁孤身负手驻立，目光久久的印在江面上。</p>

神情有些落寞，眼光有些寂寥。</p>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如同着波光粼粼的江水一样，不停的荡起涟漪来。</p>

难以平静。</p>

出身于富庶之家的他，自幼衣食无忧之下，也曾经憧憬过出人头地、建立功业，让自己与宗族名扬天下的梦想。</p>

只是巴蜀自古闭塞，让他不知道路在何方。</p>

直到数年前，大汉朝爆发了黄巾之乱，天下纷纷扰扰之时，也诞生了许多让以战功封侯的人物。这让尤喜兵事、依旧年少的他，觉得自己也会有封候拜将的一天。</p>

那时候，他就开始游荡乡里，阴结郡中少年，呼啸巴郡之东。</p>

想以此将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让世人知道在临江有位豪杰，性格豪爽磊落，恩怨分明，且深谙兵事；好让官府衡量一下，为了减少地方混乱和“以贼制贼”的做法，是不是将自己招安当将率？</p>

譬如当年在河西四郡为祸的马贼郭汜。</p>

董卓在讨伐羌乱时，就将他给招安当部将了。</p>

只不过呢，甘宁这几年的行事，没有把握住“度”，有些用力过猛。</p>

他终究还是年轻。</p>

聚拢的手下，也都是少年郎为主。</p>

缺乏人生履历的年少轻狂，就意味着鲁莽，崇尚快意恩仇，行事很少考虑后果。</p>

比如原先想以武力打出“持刀横江，披靡八荒”的名头，结果常常因为性子冲动，变成了劫掠屠戮过往商队的恶名。比如原先想树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一诺千金”的形象，结果演变成了今日“敬之苟安，不敬则屠”的性狭。</p>

是的，他名声是闯出来了，在巴郡无人不知，在益州也排得上号。</p>

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p>

粗猛，少文，不脩，好杀，奢绮.........</p>

和他当初想的如“豪迈、果敢、机敏、磊落”等等，一点都不同。</p>

也让巴郡的乡里，视他如虿，畏之如虎。</p>

那时候，他还没有领悟到这点。</p>

只是觉得自己“负毦带铃，披锦扬帆”的名声无人不知，被朝廷征募的向往越来越近。</p>

直到去年，马相托黄巾之名自称天子作乱益州，他才真正醒悟了。</p>

那时候，无论益州官府还是朝廷，都没有人想着征募他为吏，助力平定叛乱。</p>

相反，巴郡各县还是严密防备于他。</p>

连临江甘家都被隐晦的警告了一声：如果甘宁胆敢在这个时节闹事，他们就将上表朝廷将甘家定为马相的帮凶！</p>

当成叛逆！</p>

冠上夷族灭门之罪！</p>

这样的结果，和甘宁最初为贼的初衷，截然而反。</p>

官府没有将他视为豪杰，而是归类于冥顽不灵、脑生反骨的贼寇！</p>

更大的打击，则是刘焉前来任职州牧后。</p>

刘焉到任没多久，就各种拉拢人心，如益州南部的蛮、羌、夷、叟等部落，如州郡内各大豪族及大户。就连曾经和张角一时俱起叛乱的五斗米贼首领张修，都派人去商讨招降安抚之事了。</p>

而他这个锦帆贼，却没有等到招安的信使。</p>

本来他还想着，以刘焉大汉宗室之后的尊贵身份，和他默契的上演一场“礼贤下士，贼寇归心”的佳话，让天下口口相传呢！</p>

结果......</p>

对此，他心意难平。</p>

在刘焉眼里，他甘宁竟然还比不上五斗米贼张修？</p>

(▼へ▼メ)嗯？！</p>

倒是宗族里的一位长辈，给他解释了一番。</p>

那位长辈本身才学不高，却人老成精，对世事洞如观火。</p>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刘焉招降张修，得到的利益会比招安甘宁要大无数倍。</p>

甘宁的长处，是本人有勇力和麾下之人皆愿效死。</p>

但劣势也很明显：州郡内的豪族都不喜欢他！毕竟巴蜀大户们都有走水路逐利的商队，都被甘宁给劫过！</p>

更深一层的考虑，则是刘焉出于权力安全的考虑，也不会招安甘宁。</p>

刘焉和巴郡太守陈雅，面和心不和。</p>

甘家扎根于临江，若是招了甘宁为麾下，到时候刘焉和陈雅起冲突了，甘宁会选择帮谁？</p>

是有知遇之恩的刘焉，还是威胁宗族生存的陈雅？</p>

在普遍家天下的理念里，刘焉是有答案的。</p>

而招降五斗米贼张修，则是大不同了。</p>

张修在流窜巴郡为巫二十余年，极大剥夺了黔首百姓对官府权威的敬畏，巴郡官府上下对他都是想除而后快的。</p>

而且巴郡内的賨夷部落都对五斗米教有好感。</p>

招降了张修，刘焉等于给自己添增了实力：可以从巴郡源源不断招募兵卒！</p>

权势者的行事出发点，不是光看表面的。</p>

而是更在意于，背后所牵扯的利弊。</p>

甘宁释怀了，也彻底死心了。</p>

他想以武立身，图谋封候拜将的道路，行不通。</p>

也很理所当然的，既然为贼的初心无法兑现，谁还愿意继续犯贱的背着个贼名呢？</p>

因而，他也扯掉了头上的鸟羽和腰侧的铃铛，归藏家中庄园里潜心读书。</p>

已经年过及冠了，不可再轻狂任事。</p>

也寄望着安分几年的时间，让人们淡忘了他的贼名，以后能以幡然醒悟的“浪子回头”，在壮年时能博取功名。至于那些因为，他平时体恤手下作风不离去的少年郎，也转变为甘家僮客部曲安顿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