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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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珂你出来，师父不怪你调皮，你想要什么，和师父好好说好不好？”洛清寒强压下心中巨大的恐慌，故作镇定地哄道，只是锤在结界上关节泛白的拳头，却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p>

秦珂的眼睛一直盯着天空，似乎在看着什么。听见他的声音，才悠悠然的转头。她的眼睛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里面没有一点活力。</p>

“师父，你知道吗？这一片的鸢尾花，都是神界的鸢尾仙子身上的血液所化。”</p>

“她跳下诛仙台的时候，罡风撕裂了她的身体，漫天的鲜血就落到了这个地方，化作了这一片蓝色的鸢尾。”</p>

“虽然她死了，可是鸢尾仙子的记忆都被藏在了这些花里。”</p>

洛清寒的记忆在一点点的被还原，有关于神王的部分，有关于鸢尾的部分，正在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如今他不再是神界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王，虽然如今的他在人界的修为不凡，尚未经历过情爱，但顾忌他的人比上一世要少得多，他见到的东西也比上一世要多得多。他也见过别人的爱情，知道身处爱情中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p>

——</p>

“大人，您要上战场了吗？”</p>

“是的。”</p>

身后传来一阵沉默，鸢尾仙子磨墨的手没有了章法，飞溅出来的墨汁落到了神王的身上。他转头，却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鸢尾正在暗默默地流泪。</p>

“你哭什么？”他不解地问道。</p>

“大人这一去便不知多少年。”鸢尾用手帕拭了拭眼泪，小声地说道，“上了战场后，大人会受伤，可是鸢尾什么也做不了。”</p>

“你本是花仙，擅长的是培育植物，并非战斗。”一向高高在上的神王干巴巴的安慰道。</p>

“可是……”鸢尾的脸上写满了担心。</p>

“我是神王，不会那么轻易受伤的。”神王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传音玉佩，“这块玉佩即使我去了魔界，别人也能够联系到我，若是担心，你便用它发消息给我即可。”</p>

他抿了抿唇，有些担心地打量着鸢尾，捏着玉佩的手指在她迟迟未接过的时候紧了紧。</p>

“给我的？”鸢尾的眼中绽放出惊喜的神采，虽是如此问道，却是毫不客气的一把将玉佩抓在了手里，“大人，鸢尾一定会好好珍惜的。”</p>

她娇嫩的指腹划过神王的掌心，他觉得自己一向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p>

“知道就好。”</p>

神王的年龄到底有多大，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好像自从神界建立的那一天起，神王便已经是神王了。事实上，神王其实相当于是神界的伴生产物，与神界同生共死。他在神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的时候，同时也承担着保卫神界的责任。</p>

但看似荣耀的神王，其实内里是孤独的。因为他的修为太高，明明他不是喜怒无常的性子，神界的人与他相处的时候，却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他降下惩罚，那些口中说着喜欢他的女子，无一不是看上了他的权势和地位，希望能够更进一步。</p>

他虽然看不穿鸢尾的真心，却能够分辨得出谁对自己是真情，谁是假意。所以在那么多赶着上门想要伺候他的人里面，他独独只留下了鸢尾一人。</p>

鸢尾不过是神界一朵最为普通的鸢尾花化形而成，却因为化形的时候沾染了他一滴鲜血，两人之间隐隐的有了联系。也许是沾染了他血液的原因，鸢尾在面对他的时候，虽然有着敬畏，有着崇拜，却并没有一般神族那种天生的恐惧感，让他心生欢喜，有一种终于找到同伴的感觉。这说起来好像是爱上了自己的血一样，但鸢尾仙子自己也有自己的性格，并不是完全受神血影响。</p>

后来，他也用自己的鲜血点化了更多种类的花仙子，她们却都和鸢尾不一样，即使有着他的血脉，却依旧惧怕于他。</p>

果然，鸢尾是与众不同的。</p>

神王这样想着，自己的心也一日一日的陷了下去。</p>

……</p>

“有人告诉鸢尾仙子，神王这一世必遇到一生纠缠不清之人，神王会把她当做白月光，甚至会改变自己在别人眼中高傲清冷的模样，只为获得她的欢心。”</p>

“鸢尾不甘自己就这么错过神王，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花仙，如何能够下界。”</p>

“于是她选择了跳下诛仙台，削去仙骨，转世为一个凡人，只为能够与神王相爱一世。”</p>

秦珂的语调不变，仿佛她只是在很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但洛清寒分明看见，她黑色的瞳孔已经变红，血色爬上了她的双眼。</p>

“我知道，师父就是那转世的神王。”</p>

“秦若姐就是那鸢尾仙子。”</p>

秦珂突然说道，洛清寒突然一惊。</p>

“可是师父，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秦若姐。”</p>

“她背叛我了。”</p>

“你看——”秦珂指着自己的胸口，在她放开灵气的抑制之后，那里已经开始冒出了魔气，“秦若姐给我种下了魔种。”</p>

秦若和秦珂是亲生姐妹，两人的容貌若是细看，有着六七分的相似。相比于活泼好动，天真可爱的秦珂，秦若沉稳的性格，和记忆里的鸢尾仙子更为接近。</p>

但不知为何，洛清寒却更加相信，眼前之人才是为了自己跳下诛仙台的鸢尾仙子。</p>

“小珂，秦若不是鸢尾仙子……”</p>

“她竟然不是？”秦珂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起来，“也对，秦若姐这样恶毒的女子，怎么会是神界的仙子。”</p>

她说来说去，从未将鸢尾仙子的身份，联系到她自己身上。</p>

“秦珂……你莫要任性……”洛清寒劝道，“我知道你在生师父的气，但是这里很危险，你先出来可好……”</p>

“师父为你拔除魔种。”</p>

“没有什么秦若，也没有别人，你就是鸢尾仙子……”</p>

“师父，你不用说谎话来骗我。”秦珂垂下眼睛，“徒儿有愧于师父的教导，做下了不可原谅的错事……”</p>

“魔种会为整个修真界带来灾难，即使强制拔除，也会损伤师父的根基。”</p>

“师父，若小珂死了，你会不会记得她？”秦珂没有自称徒儿，而是用了原主的名字。</p>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一滞，这不是她的感情，而是残留在身体里的原主的感情。</p>

——她一定非常想知道这个答案。</p>

“小珂，你别说胡话。”洛清寒面上十分焦急，却依旧不减半分风姿，“你便是鸢尾仙子，不然你如何能够控制这个山谷的结界？”</p>

“你快出来，不管做错什么，师父都会原谅你。”</p>

“不。”秦珂打断他的话，摇摇头，看向他的目光有着些许的哀伤和迷茫，“师父不会原谅我的……”</p>

这个世界对于伦理道德极为重视，徒弟爱上师父这种事情，若是秦若这种外门弟子，只是拜入师门，没有正式拜入洛清寒门下的，即使有几分流言蜚语，但也没什么大事，但秦珂却是正式在洛清寒面前三叩五拜行了拜师礼的人，若两人结合，别说外人会不会承认，就是天道也会降下惩罚。</p>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p>

原主过不了心里的坎，在她看来，她对洛清寒的爱恋，就是一场罪恶，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p>

所以最后死的时候，她心中固然有着怨恨，更多的却是解脱。</p>

“而且师父，这个结界，不是我控制的。”</p>

“我只是被困在了这里。”</p>

言毕，漫山遍野的鸢尾花突然化作了蓝色的火焰，将秦珂围在了中间。</p>

“小珂——”</p>

鸢尾仙子虽然只是一株花仙，但毕竟体内流淌着的是神族血脉，对于魔族的憎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p>

秦珂怀揣着心脏中的魔种踏入这个地方，无疑是将自己置身于炼狱。</p>

蓝色的火焰冰冷而又滚烫，秦珂置身其中，发丝在火焰带起的气流下轻轻飞扬，她面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平静，但微微蹙起的额头，却暴露了她此时承受的痛苦。</p>

——</p>

“鸢尾……”</p>

被传唤的鸢尾仙子面色微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大人又要上战场了吗？”</p>

“不是。”神王强迫自己转过脸，不要将目光凝视在那双有些难过的眼睛。</p>

她转过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脆弱让他有些害怕。</p>

“我可能要下界……”神王说道，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鸢尾仙子的表情。</p>

“是下界出了什么事情吗？”鸢尾问道，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是不是魔族入侵了人界，不过人界不是有界面压制的吗？为何大人……”</p>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完，神王也能够全部猜测出来。</p>

人界有界面压制，不管是神界的人还是魔界的人进入，实力都会被大幅度的削弱，实力越是高强被压制的越是厉害。若人界出现魔族，神王下界恐怕还比不上鸢尾下界时的实力，她这么问，不过是想要有一个最好的猜想罢了。</p>

“不是。”神王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要下凡渡情劫。”</p>

“情劫？”鸢尾瞪大了眼睛。</p>

“若是能够堪破情劫，我便能够突破神王，彻底凌驾于六界之上。”</p>

鸢尾没有说话。她更加知道的是，若是神王堪破情劫，从此便会成为一个无情之人，心中只有修炼一途。</p>

“好，你去吧。”鸢尾仙子沉默了半晌，最后缓缓说道。</p>

“别去……”洛清寒看着画面中的人，忍不住想要揪住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冲他吼道。</p>

别去。</p>

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头。</p>

——</p>

“师父……”洛清寒回过神，秦珂在蓝色的火焰中，已经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面容。</p>

他再次陷入回忆之中。</p>

“鸢尾，跳下诛仙台，可就只有一世了。”</p>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神王大人最多过个千八百年的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还能继续陪在他的身边的。”</p>

鸢尾仙子转头，看向了窗外开得正盛的鸢尾花，没有理会小姐妹们的话：“可是那时候，就不一样了……”</p>

他已经爱过别的人，他已经为了别的人斩断了情根，即使回到了神界，他也不再是如今的神王大人。他的眼神会变得冰冷，他的眼里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p>

“我想去试试。”</p>

“我不贪心，若是他能够爱上我，一世就够了。”</p>

“若是不能，灰飞烟灭与守着一个没有心的神王过千年万年又有什么差别。”</p>

她们劝了又劝，却也都知道她心意已决，只是大家都不舍得她就这么死去。谁不知道，仙人若是跳下诛仙台，便只有一世的光景，一世之后，任你生前多么的风光，在仙界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威严，都逃不过在天道下灰飞烟灭的结局。</p>

“鸢尾，你再好好想想。”</p>

“鸢尾，你修行千年不易，”</p>

“鸢尾，你莫要后悔。”</p>

蓝衣飘飘的女子站在诛仙台上面，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闭上了眼睛，纵身而下。</p>

“我怎么会后悔。”</p>

“我如何会后悔。”</p>

“我从未后悔。”</p>

“我不悔，”她睁开双眼，任由彻骨的疼痛将她吞噬，墨色的瞳孔里却依旧是一片安稳的沉静，“若是不去，我才会后悔。”</p>

“一世，尝尽人界的酸甜苦辣，我亦足够。”</p>

“即使他不爱我。”</p>

“不——”</p>

“小珂，小珂，不要——”洛清寒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的清晰，他终于明白了。</p>

结界中，秦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p>

“小珂……”洛清寒颓然地坐下去，面前怎么也打不开的结界突然消失不见，他直接跌了进去，直接摔进了尚未熄灭的蓝色火焰里面。</p>

火焰的温度一点也不高，反而显得有些冰冷，一股寒意直往骨子里面渗。</p>

冰冷，绝望，悲伤……</p>

负面情绪接连涌上心头。洛清寒自认是一个能够克制自己情感的人，可是此时，他眼角却有泪水滑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