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废王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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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舍人王德俭将敕令内容背诵给李义府听，李义府大惊失色，问计道：“德俭君，仆与君同僚多年，友谊深厚，多谢君及时告知仆！君号称智囊，但不知有什么良策可以帮助仆留在京城？”</p>

王德俭反问：“义府君，请问当今朝政的焦点是什么？”李义府答：“听说陛下想废王立武，这个应该是焦点。”</p>

王德俭说：“对呀，陛下想立武昭仪为皇后却犹豫不决，这其中的原因是担心宰臣的异议罢了。君能建策立后，那么自然就能够转祸为福了！”</p>

李义府大喜，立即动手撰写建议立武昭仪为皇后的表状，先写了个草稿。</p>

等到晚上，李义府代替王德俭值守夜班，趁夜深人静，拿出草稿重新修改誊抄了一份，然后叩阁上表，请求废王立武，以顺天应人！</p>

李治打开表状御览，十分高兴，立即召见李义府，和他亲切交谈。</p>

李治问：“你在朝中有什么朋友？”李义府答：“臣与同僚王德俭关系很好，还有大理正侯善业、大理丞袁公瑜和臣的关系也不错！”</p>

李治说：“大理正掌议狱、正科条，大理丞掌分判寺事、断罪定刑，都可以好好利用嘛！”</p>

李义府答：“侯善业、袁公瑜和臣的想法一致，也主张废王立武，只不过都是庶族小官，不受关陇贵族重视，一直都受到排斥打压！”</p>

李治笑道：“这个无妨，只要你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蚂蚁也能撼动大树嘛！听说你被左迁为壁州司马？不用怕，继续留任嘛！干得好，朕还会提拔你的！”</p>

谈完话，赐李义府珍珠一斗，仍然留任中书舍人。</p>

第二天，李治将废王立武的表状下发给政事堂讨论，结果久议不决。武昭仪派遣潘常侍到李义府家中慰劳，勉励他继续鼓劲加油，李义府十分感动。</p>

在许敬宗、李义府的组织下，拥武派六大金刚逐渐形成，分别是：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书舍人李义府、中书舍人王德俭、大理正侯善业、大理丞袁公瑜。</p>

八月，太尉派私下举行聚会，长安令裴行俭和大理丞袁公瑜都参加了。当谈到皇帝将废王立武时，众人的热情顿时高涨，裴行俭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激动地说：“此举无异于商纣立妲己，国家之祸必由此始！”明确反对废王立武。</p>

这裴行俭出身于名门河东裴氏，是名将苏定方的学生，可谓根正苗红，他的父亲就是能够驾驭狮子骢的郎将裴仁基。</p>

袁公瑜会后立即将情况报告给应国夫人杨氏，特别提到这个新生的反对力量裴行俭。杨夫人转告武昭仪，裴行俭被左迁为西州都督府长史。</p>

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李治终于下定决心向宰相们摊牌了。一日退朝后，李治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褚遂良到内殿议事。</p>

登阶时，褚遂良说：“陛下召见咱们是为了中宫之事，陛下的主意既然决定了，忤逆必然是死罪。太尉是国舅，司空是功臣，做臣子的不可以让陛下有杀国舅及功臣的恶名！仆起于草茅，无汗马之劳，却得到了高官显位，受先帝顾托，不以死相争，哪有脸见先帝于地下！”</p>

褚遂良说这段话是担心李勣表态支持废王立武，因为李勣不是太尉派，所以说这段话预先堵住其口，李勣不愿意和太尉派翻脸，只好称病不入。</p>

三位宰相进入内殿，李治并没有立即发言，而是看着长孙无忌，犹豫再三，才说：“莫大之罪，绝嗣为甚。皇后无子，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皇后，公等以为怎样？”</p>

禇遂良抢着答道：“皇后出自名家，先帝为陛下迎娶，并没有亏损妇德。先帝病重，握着陛下的手对臣说：我好儿好妇，今将付卿。陛下亲承德音，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过，恐不可废。臣今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p>

长孙无忌和于志宁都沉默不语，李治不悦，起身离殿。</p>

第二天上朝，李治让武昭仪在帘后听政，又提出废王立武的问题。</p>

侍中韩瑗涕泣进谏道：“皇后是陛下在藩府时先帝所娶，今无愆过，欲行废黜，四海之士，谁不惕然？且国家屡有废立，非长久之术。愿陛下为社稷大计，无以臣愚，不垂采察！”李治不纳。</p>

褚遂良再次出列进谏：“陛下一定要变换中宫，臣伏请在天下望族中遍选佳女，何必非武氏不可？武氏经事先帝，天下耳目怎么可以遮蔽？万代之后，世人怎么评价陛下？伏愿陛下三思。愚臣上忤圣颜，罪当万死！”</p>

褚遂良放置象牙笏于殿阶，说：“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解开头巾叩头流血。李治怒，促令卫士引出。</p>

武昭仪忍不住在帘后大喊道：“打怪兽，打怪兽，为什么不打死这个怪兽！”</p>

长孙无忌一改沉默寡言的大将风格，急急发言道：“褚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宁一直默然无语，不愿意选择站队。</p>

翌日，李勣入宫觐见，李治叹息说：“哎，册立武昭仪之事，褚遂良固执不从。褚遂良既是顾命大臣，事若不可，也只好停止了！”</p>

李勣对：“这是陛下家事，没有必要询问外人！”弦外之音是说废王立武的问题任凭皇帝裁决，不需要征求宰相的意见。</p>

李勣代表军方表态支持皇帝，李治大喜。</p>

许敬宗在朝堂上听到朝臣们议论纷纷，说：“田舍翁积得十斛麦子，就想换个老婆，而天子富有四海，立一皇后，有什么不可以的？妄生异议！”</p>

郑少监派人传话给武昭仪，武昭仪派潘常侍将此话传给李治。</p>

九月一日，卫尉卿许敬宗升任礼部尚书。</p>

御史大夫崔义玄派人弹劾褚遂良失礼犯上，九月三日，贬黜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这一升一贬加快了废王立武的进程。</p>

十月十三日，李治下诏：“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放岭南。”字越少，事越大，说的就是这种言简意赅的诏令啊！</p>

张内侍前往百福殿宣诏，王皇后惊惶失措，但早有心理准备，跪听后反而如释重负，茫然再拜说：“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是妾的命数。”</p>

张内侍又到大吉殿宣诏，萧淑妃气急败坏，骂道：“阿武妖猾，我才落得这般田地！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p>

礼部尚书许敬宗上奏：“故特进赠司空王仁祐的授官文凭还在，使逆乱余孽得到荫庇，并请除削！”李治准奏。</p>

过几日，文武百官上表请立中宫，李治命李义府、王德俭草拟册书。</p>

二人反复讨论了半天也写不出来，涨红脸上奏说：“恕微臣愚钝，这诏告天下的立后册书，臣等想破脑袋也实在找不到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啊！”</p>

李治惊讶道：“问过许尚书吗？”</p>

李义府答：“找许尚书讨论过，许尚书也想不出圆满的理由，因为娘娘曾是先帝才人，现在要立为陛下皇后，如果按胡俗，当然没有问题，现在必须要按汉俗，个中曲折如何解释就是问题了！”</p>

李治手敛髭须，点头说：“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找到圆满的理由说服天下才行啊！连秦府十八学士都写不出来，哎！朕是她的夫君，责无旁贷，这道册书就由朕来亲自起草吧！”李义府、王德俭如释重负，三呼万岁而退。</p>

李治到当初与武昭仪邂逅的地方——内文学馆藏书阁，翻阅历史卷轴，看了一宿还没有结果。</p>

尚食奉御窦雅望命人去端补品，不一会儿，宫女送来燕窝蜂蜜银耳汤，武昭仪接过来端到李治面前，说：“九郎辛苦了，歇息一下吧！”</p>

李治喝了一口汤，说：“这不算什么，娘子为朕做了那么多事，朕也该为娘子办成一件事啊！”</p>

当看到《汉书》中关于王政君的记载时，李治眼前一亮，大叫：“有了。”武昭仪不解地看着他。</p>

李治笑道：“娘子还记得青牛洞道士叶法善为你占卜的姤卦吗？说娘子就是西汉孝元皇后王政君第二。甘露元年，太子刘奭因为爱妃司马良娣被人诅咒而死，变得郁郁寡欢。汉宣帝便将宫女王政君赐给太子为妃，以化解太子的忧愁，不料王政君竟然成为西汉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后！”</p>

武昭仪问：“王政君的故事跟起草立后册书又有什么关系呢？”</p>

李治笑答：“干涸的地面突然冒出甘泉，阴暗的地洞突然射进阳光，闭塞的思维突然豁然开朗！”提起斑竹象牙鹿毛笔，在桑皮纸上迅速写下圣旨草稿。</p>

写完后斟酌修改，改定后给武昭仪看。武昭仪这才恍然大悟，惊喜道：“这道立后册书词藻华丽、构思严谨、理由充分，寥寥数笔就将妾描绘成人间凤凰，栩栩如生啊！九郎，妾爱你！”说完给了李治一个热烈的香吻。</p>

李治笑道：“在娘子身边，没有寒冷，因为娘子热情似火；没有害怕，因为娘子足智多谋；没有沮丧，因为娘子笑靥如花！今后的路，咱们一起走下去，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p>

武昭仪眼中露出对未来的憧憬，对李治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愿天长地久，与自己的意中人儿紧相随！</p>

东方天空上出现了启明星，武昭仪起身拿来七彩祥云瑞鹤玉轴绫锦圣旨，在案几上铺开。</p>

李治提笔用工整的楷书在首行中间写下“奉”字，在次行顶端写下“天”字，下面写“承运”二字，第三行写“皇帝诏曰”，注意所有字都要比“天”字低一格，象征皇帝是上天之子。</p>

接下来写立后册书的内容：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p>

立后册书交到中书省，由楷书手誊写，四海文士读后莫不叹服！</p>

因为为这道册书不仅仅圆了一个惊天大谎，还将武后捧到了历史著名长寿皇后王政君的高度，让曾经当过先帝才人的武后能够合理、合法地母仪天下！</p>

所以武后对李治亲撰的这道册书感激不尽！</p>

十一月一日，李治在太极殿临轩，命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为册礼使，持玺绶、宝册前往寝宫册封武昭仪为皇后。</p>

使者李勣和于志宁来到武后寝宫前，说：“司空李勣、左仆射于志宁奉制，授皇后宝物典册。”内侍入告，武后出，在大门外面向北方迎拜。</p>

尚宫、尚服、尚仪、司言、司宝等准备好内銮仪卫，按礼仪程序引导武后行礼，接受玺绶、宝册和皇后首饰、凤冠、袆衣，再拜，然后宣读册书。</p>

武后升坐凤榻，内侍、尚宫等都跪拜，众侍卫升立两侧，尚仪上前跪奏：“礼毕。”武后降坐进入后殿，使者李勣和于志宁回太极殿复命。</p>

李治又命文武百官及番夷酋长前往肃章门朝贺武后，内外命妇到千秋殿拜谒武后。</p>

这样做的目的是光明正大地抬举武后，折杀太尉派的士气，迫使他们敬畏皇室。</p>

武后头戴凤冠，身穿袆衣，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登上雄伟的肃章门楼，掌扇宫女在她身后举着雉尾扇和红色华盖，以遮日蔽尘。</p>

从楼下广场向上望去，武后就象青色的孔雀，拖着闪闪发光的长尾。</p>

武后放眼远望，伟大的长安城分为层次分明的外廓城、皇城和宫城三大版块，明德门、朱雀门、承天门、太极门和两仪门组成了南北中轴，春明门、朱雀门和金光门组成了东西中轴。</p>

肃章门东边的虔化门、两仪门和西边的晖政门都在东西一条直线上，将太极宫一分为二，南边是外朝，北边是内朝。</p>

迎着冬天的寒风，看着城下前来朝贺的群臣和远处星罗棋布的里坊、纵横交错的街道，武后心想：十八年了，我终于站上太极宫之巅，成为这座伟大宫殿的主人！从当年的青葱少女，到今天母仪天下的皇后，经历了多少曲折和坎坷！</p>

原来登上皇后凤榻既不是象探囊取物那么简单，也不是象登月摘星那么困难，只要自己百折不挠、自强不息、勤奋不懈、持之以恒，自然会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达成目标！</p>

武后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风光，如梦如幻！</p>

在紫贝和珍珠装饰的宫殿里，皇后沐浴着芳香的兰汤，在落英缤纷的时候穿上华贵绚丽的袆衣，和皇帝一起乘驾五辂，遨游周章。</p>

有时登上青藏高原，飞扬浩荡，有时冲上白云彩霞，俯览九州，有时纵横****，逍遥无穷。</p>

又和皇帝一起乘驾桂舟，畅游环绕长安的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水。</p>

有时迎着呼啸的暴风和汹涌的波涛溯洄而上，有时追逐巨大的白鼋和成群的文鱼溯游而下，有时停下桂舟，披戴荷叶、石兰和杜衡在河渚上嬉戏。</p>

琼林宝库、大盈宝库、左藏库、右藏库、太仓、常平仓次第开放，蕉布、海蛤、文扇、橄榄、金漆、乳柑、甲香、蛟革、鳖甲、石斛、单丝罗、高杼布、桃竹箸、蚺蛇胆等四方贡献源源输入、络绎不绝。</p>

啊，庶民们欢呼吧、膜拜吧！欢呼膜拜那伟大的城市、伟大的宫殿、伟大的皇后！</p>

武后从群臣的欢呼声中惊醒，挥手致意，点头答谢，礼毕，走下肃章门楼，前往千秋殿接受内外命妇的拜谒。</p>

再从千秋殿出来，进入两仪殿，李治早已等候多时。武后骄傲地说：“臣民伏拜、众星捧月、百鸟朝凤，举世瞩目，妾今日终于体会到了皇权的高贵和尊严！好嗨哟，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谢谢九郎的抬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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