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章 审判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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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p>

这些日子，宾达尔不断地梦见黑羽。</p>

在梦境当中，他感到自己真切地活着，女神不时地会向他传递一些云里雾里的内容。</p>

她说：“梦并非虚幻。”</p>

她说：“你的爱，应当奉于我，奉于生者，奉于世界。”</p>

她说：“然他者之言使你产生误判。”</p>

她说：“敌我不分，将致覆灭。”</p>

尽管她说“梦并非虚幻”，她的声音却虚幻渺远，宛如来自整片时空，而不是宾达尔眼前浮于天上的黑翼少女。</p>

他依然看不清她的身躯，遑论她的真容。</p>

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进入这个梦境了，每次进入，这个梦似乎都会多出许多细节，比如湖畔的沙石，鸦雀的鸣叫，扑面的潮气，还有自己的肉身。</p>

他坐在湖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听着湖水晃当晃当地轻轻撞击湖岸，这样的声音总能使他心安。</p>

“我会用我的爱与我的智慧竭力地侍奉您，我的女神。”</p>

他低下头，如同一位向王者行礼的臣子。</p>

在这个世界，洛凡之王的头衔没有任何意义。</p>

尽管他看不清女神的脸，他却觉得她浅浅地笑了。</p>

很美，就像璀璨的星空上闪烁的点点繁星，温暖而明亮。</p>

他甚至觉得在这个世界，他才是活着的，他依然精力充沛，思维敏捷；而他醒来的时候只能望见卧室纯白的天花板或是一成不变的内饰，浑身疲惫，呆滞如童，那个世界大概才是梦境吧。</p>

所以到底哪边是梦呢……</p>

艾妮卡离开了洛凡数个月的时间。</p>

当艾妮卡从前线回到洛凡时，已经是秋雨连绵的时节。</p>

在东线和南线安置的魔力种子其威力远不如西线，导师说森林中的动物数量和种类总要远多于别处，有用的力量应投入在有效的地方。</p>

摧毁种子的过程仍是充满了痛苦，充满了内心的徘徊。若不是强烈的决心驱使着她，或许她甚至会败于外表人畜无害的魔力种子。</p>

她不断地反思，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了这样的路？</p>

是在圣地吗？</p>

还是在白狐头村的入教仪式当中？</p>

抑或是当她想要开始调查乡村异样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会走到如今的地步？</p>

导师怀泽特，还有劳彻尔，还有圣地里给予过她指导的所有人，多大程度上欺骗了她？</p>

真神复苏，末日之战结束之后，所有生存的或是已死的自由而圣洁的灵魂都将取得永生，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神亦是以欺骗的方式玩弄着人类？</p>

她只感到自己的力量依然是那么渺小，身为人类的寿命也不足以支撑她去见证将要发生的一切。</p>

要么……干脆别做人了。</p>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东线和南线同样有不少御法师出逃，但在她亲自击杀大量邪兽、销毁魔力种子之后，御法师们的心态也渐渐平稳了下来，这是她能做的所有事情。</p>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她又再次迷茫起来，仿佛完成了这一辈子该做的事情那样，剩下的生命已经尽是虚无。</p>

她回来洛凡又是为了什么？</p>

她忘记了。</p>

那个答案，不知什么时候就飘在风中远去了，它翻越了高耸的荆烟山脉，或是没入深不见底的星渊大湖，无论是黑暗森林还是饕餮森林，她都再也找不着自己的初心。</p>

驾在颠簸的马背上，她不自觉地抹了抹泪，又不自觉地触碰了下胸前佩戴的吊坠。</p>

这是什么呢？</p>

这应该是自己非常珍视的物品，来自于她最心爱最敬爱的人。</p>

她的梦想里有那个人，那个人理应站在世界之颠，在巡夜女神的庇护下，接受着万民的敬仰与赞颂。</p>

她想要想起来自己的梦，她的答案、她的初心却像无论怎样用力伸手都触碰不到的天际那样渺远。</p>

一个饱含深情的叹息过后，她就已经来到了洛凡城的南城门。</p>

这一天，没有下雨，天阴阴的，缕缕破碎的阳光勉强地照耀着大地，她看到其中一丝阳光抹在尊贵的紫红色法师袍上。</p>

那是只有首席御法师能够穿上的衣袍。</p>

“莎克希尔？”她驻马于对方面前，下了马。</p>

不似一年多前两人重逢时那样，双方怀着缤纷杂糅的情绪热情拥抱，这时的莎克希尔冷着脸，紧盯着艾妮卡，令艾妮卡很是尴尬。</p>

“你回来了。”莎克希尔淡淡地说。“事情都办妥了吗？”</p>

见对方没有将自己领到城里的打算，艾妮卡便按捺刚刚暖起来的心，站在对方面前。</p>

“嗯。两线的邪兽我全部击退了。”</p>

“你做得很好。”莎克希尔强颜欢笑地摸了摸艾妮卡的头，就像夸赞一只乖巧的宠物那样，令后者再次尴尬起来。</p>

艾妮卡感受得到眼前的气氛，她知道对方并不是来庆贺和夸奖的。</p>

收回手后，莎克希尔继续说：“在你亲赴前线解决难题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我研究了大量的报告，学习了许多宗教与神明的知识，有了不少新的发现。”</p>

莎克希尔顿了顿，“告诉我真相吧，艾妮卡，我没法接受自己得出的结论，我希望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p>

艾妮卡注视着对方良久。</p>

她知道莎克希尔这是想跟她摊牌了。</p>

“我只是遵循着神明指引的道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同时信仰着巡夜女神与‘真神’，只有我得到了祂们分别赐予的力量。只有我才能引导陛下走向神明。”</p>

莎克希尔轻蔑地一笑，“人类就不能做出自己的决断吗？”</p>

艾妮卡非常惊讶对方提出这样的观点。</p>

这是一片群神环视的大地，人类只配为神明所驱使。唯有坚持只使用法术的法师才会异想天开去撇开神明、开辟人类自己的道路。</p>

“唉。我已经厌倦了云里雾里的谈话。”莎克希尔拉起艾妮卡的手放在胸前，在旁人看来，她们仍然是亲如姐妹的密友。</p>

“告诉我，艾妮卡，在西线到底发生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