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难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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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帽徽从大檐帽上取下来时，于永乐更是对着斑驳点点褪了光泽的铁质徽章发怔。这帽徽刚发到自己手上时，何等鲜亮，如今也经不起岁月的侵蚀，风华不再，有指甲大的一块地方掉了漆。</p>

于永乐将用床单包好的衣物抱到司务长房间里，二十多米的路程，居然艰难跋涉。</p>

返回排房，携行包、皮箱里的陈列已经所剩无几，空着大肚子。忍无可忍的悲怆，像用情太深的人，跟恋人分手后回到曾经一起居住过的地方，面对人去楼空，满目萧条，只感到心在绞痛。顾不得旁边有人与否，伏倒在床上，眼泪不争气，浸湿了枕头。</p>

上午邮寄完包裹以后，各种事接踵而来，仿佛这是他们的约期，要在今天以前做个了断。</p>

刚从组织股开完组织介绍信，财务股的人到连队现场办公，核对退伍费，发放退役金安置卡，签养老保险的字。</p>

这事刚到一半，连值日员接到电话，军务股叫即刻去开行政介绍信。今天两条腿的使用权，完全不在自己。</p>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纪念册，逮住一个人，就要在自己的本子上留言，写联系方式。明知自此一别，就像蒲公英被风一吹，从此散落天涯海角，以后相见遥遥无期。</p>

所以本子上该写几句漂亮话，尽量体现出彼此间的情深似海，赠送沉甸甸的祝福。</p>

可惜情急之下，忙乱之中，毫无头绪，想不出拿得出手的好句子，尽写错别字；笔迹龙飞凤舞，酥软零乱，像初学写字的人的手笔，又像医生处方笺上画的符号，内行人才看得懂。</p>

指导员交待了个任务，晚饭后由留队战士负责布置茶话会场景，地点就在课室里。</p>

几个人经过磋商，觉得参照以前的方法，把桌子拼成“回”字，全连估计坐不下，请示以后，就不搞圆桌会议了。课室里张灯结彩，投影仪、点歌机等早准备好，桌子上摆满了瓜果点心。</p>

写得一手好粉笔字的郑鹏程在黑板上写完“向军衔告别仪式”几个大字，站在中央望前方，仔细端详了半天，志得意满。</p>

计划在八点整准时开始，指导员简单致词以后，学电视里综艺节目主持人，来了句“舞台交给你”，大家便尽情地狂欢。</p>

在众人的吆喝声里，两位连队主官率先垂范，合唱了一首《精忠报国》。</p>

连长起初求饶道：“你们知道我五音不全，唱歌要人命。我说的比唱的好听，歌就不唱了，待会说几句，好不好？”</p>

战士们哪里肯依，一定要他唱。连长遭逼宫，没有办法，只好就范，在指导员差强人意的嗓音里当绿叶。</p>

他五音不全是实情，这两天风里来雨里去，染了点风寒，鼻子不通，所以他这片叶子不但已有初秋的景象，还被虫食掉了一部分。</p>

每唱到高音，气调不顺，嘴巴里无声胜有声，他便把话筒指向战士们。</p>

一曲终了，有战士不顾连长警告的目光，带头喊道：“再来一首要不要？”结果连长、指导员把话筒传递下去了，全身而退。</p>

战士们争着点歌，首点百听不厌的军营民谣，此情此景，一个个唱得声情并茂，声音里全是真情地流露。</p>

一人唱歌，底下和声一片，结果独唱变成了大合唱，大家异口同声地诠释着铁血柔情。</p>

将近九点钟，按计划是由留队战士为退伍老兵卸军衔、领花和胸标。</p>

肩上的担子轻了，心里却徒然变得沉重，《驼铃》哀婉的旋律刚响起，于永乐等原以为坚强的内心防线瞬间崩溃，泛滥的洪水漫过堤防，飞流直下，手掌抹不尽，纸巾吸不干。</p>

课室里一张张泣不成声的脸，彼此无所顾忌地相互映照着。</p>

孙大发首先控制不住自己，夺门而出，到幽暗的树根下，蹲在地上垂泪。</p>

接二连三有人掩面出去。课室里空了一半。过了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刘排长吹集合哨。</p>

大家稳住情绪，回到课室。</p>

指导员提议，由退伍老兵说几句话，每个人发表一下感想，谈谈今后的打算，算是出征未来的宣誓。</p>

话筒拿在手里，说不上两句，嗓子哽住了，欲语泪先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