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谷间寻人思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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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第一个山口，就是绕到了“断崖十三瀑”的第一瀑背后，哗哗的水声就隔着道弯儿传来，四周都是丰茂的灌木，高叠的山林，深吸一口气都满是清新的味道，好像能洗尽人一身的疲惫。</p>

正是盛夏后金秋来临的好时节，山谷中的景象隔绝了世外的喧嚣，让走进山谷的人都想下马缓步前行，一路赏着美景过去，找一处稳当之处搭房建瓦，长长久久地住着，再不用管什么凡尘俗世。</p>

然而吴杳等人不仅没有赏景的兴致，还被一阵秋风吹得浑身泛凉，不得不警惕地环顾着四周。</p>

走了片刻，长敬忽然道：“你们有闻到山谷里一种奇怪的幽香吗？”</p>

众人一听，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感受着。</p>

阿泰回头道：“春天的时候，山谷里百花盛开，会有溢鼻的花香弥漫，入谷半日便能留香三日不散，但是现在季节不对，应当没有花香才对。”</p>

吴杳盯着山间的一处，沉声道：“不对，这不是花香，反倒有点像北边儿常用的迷香……”</p>

长敬疑惑，“北边？”</p>

徐老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虽长了这把年纪，却是土生土长的朔方人。</p>

阿泰从小生活在长月峡，出山后也只呆在云陵城，并没有去过西岩帝国的北境，并不知道吴杳所说的迷香，但仅听字面意思就让人心生警惕，当即捂住了鼻子。</p>

长敬看右分阁的几个织者都用手捂起了口鼻，笑道：“不用慌，我家原先开药铺的，这香里没有迷药的成分迷不倒人。”</p>

吴杳略点了头，收回视线，解释道：“我说的北边就是都城，那里的富家子弟都喜欢用一些迷香熏衣，可以避蛇虫，防霉防蛀。”</p>

阿泰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吴阁主还去过都城吗？”</p>

吴杳：“不曾去过，只是家师是都城人，我听他说起过。”</p>

长敬一直觉得吴杳的师父很是神秘，原先还猜测过是织梦渊隐世的得道仙人，或是温江城低调的民间高手，没想到竟是来自帝国最繁华的都城。</p>

转念一想，长敬突然向阿泰问道：“阿泰，前日右分阁都带了哪些人？可有来自都城的人？”</p>

阿泰先是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道，“前日是阁主亲自带了他的三个关门弟子，就是林阁老、林瑶师妹和赵清语师妹，并几个黑袍织者。阁主是哪里人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但我知道阁主的发妻来自都城，她做的一手京都菜肴，人也很随和，时常会给我们带一些小吃食。”</p>

林阁老说的应该就是林奕了，果然这三人一个都没落下。</p>

吴杳道：“你觉得可能会是林奕三人？”</p>

长敬点头。此时先前落水都没未说过话的袁力却突然道：“赵师妹身上从没有这种香味，她常与林阁老一道修习，我也从未见林阁老身上有这种迷香。”</p>

袁力见众人都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赵师妹轻功了得，我，我偶尔会去找她请教，所以知道。”</p>

长敬这下也不确定了，“难道是林瑶？”</p>

吴杳等人一时也猜不出这迷香的来处，但既然无害便也暂且搁置不论，又加紧驱马往前赶去。</p>

令人在意的是，这股不知来处的幽香随着他们走进山谷深处，变得愈发浓郁。长敬甚至闻出了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闻过似的，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处于这种香氛下的缘故。</p>

一个时辰后，日头已经偏西，天边染出落霞来，长月峡的第五重瀑布泛着炽火烈焰的颜色出现在吴杳等人眼前，溅起的水花仿佛红宝石一般从身边落下，引人伸手接取。</p>

脚下的山谷山道已经窄了许多，众人只能成列前进，一个个单独通过，稍有不慎的，还极有可能一路就这么跌到底下的琼河水中去。</p>

阿泰一直边走边注意着山谷与云陵的相对位置，按照救援信号升起的角度来看，应当就在附近才是，可是他们在周围仔仔细细绕了好几圈都未见到任何可疑之处。别说林奕等人的踪迹了，甚至连一点过路人经过的痕迹都没有，好像这里的山谷真成了世外天地，从无人到访。</p>

吴杳让众人停了下来，下马稍作休息，顺便再探查下有无其他线索，阿泰说再过去一重就要偏离预测的位置了，他们一旦错过便可能错失救援的最佳时机。</p>

长敬站在瀑布旁，没往下看，倒是望起了内侧的高山，摸着下巴沉思。</p>

吴杳靠在他对面的山墙下，轻扬了下巴：“半仙，想出什么了没有，可别想着想着倒走一步摔下山去。”</p>

长敬苦笑，“阁主，你怎么也学林瑶叫半仙，我要是真有两撇山羊胡，撸着撸着就能想出门道来就好了。”</p>

阿泰啃着干粮好奇：“吴阁主，长敬兄，你们都与林师妹相熟吗？”</p>

长敬：“去年林奕带着林瑶、赵清语还有两个织者，我记得好像是叫令冰和范铭瑞，一起到的温江城切磋交流。”</p>

吴杳低声补充：“照日堡徐阁主和抱山岭李阁主也是在那时相识的。”</p>

话音一落，先前好不容易烘托起的一点轻松氛围又消散了，那些鲜活地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如今都下落不明，生死未知。</p>

长敬依旧望着吴杳身后的那处山坡出神，脑海里莫名想起温江城的后山。</p>

后山没有瀑布，温江水也没有流过后山，更没有这般仙气的景色，唯一相同的大概是相同的泥土地。</p>

泥地？</p>

长敬那奇妙的灵感忽然又搭上了线，他看向脚下，瀑布边缘的地面。</p>

“你们看，瀑布边的泥地都是干的。”</p>

果然，连着瀑布的一侧山道都是干净平整的土面，没有一点被水浸湿的样子。先前他们骑着马，都是靠着山道内侧走，避免马儿失蹄滑落，望外看时也都是看的瀑布或是俯望山下，竟一点也没有发现此处的异常。</p>

长敬正想着，忽然他脚下的土壤就是一松。</p>

“小心！”</p>

吴杳之前的话竟然真的一语成谶，长敬身形一偏眼看着就要摔下瀑布，她隔了整条山道，想要援手也来不及。徐老为了断后，便一直远远地坐着，此时更是遥远。</p>

然而长敬这一刻却是一点也没有慌张，他盯着对面的山墙终于看出了端倪。吴杳本是靠着山面，她这一离身，竟从背后掉下许多泥石来。</p>

他没有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只伸出手指着吴杳说道：“在你身后！”</p>

吴杳没有浪费哪怕一秒的时间去疑惑，她凭着同伴之间最基础的信任，抖落左手剑就朝身后看似凝实的山体挥去。</p>

阿泰等人本想去拉长敬，听到他说的话又下意识地往吴杳处看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举动。</p>

长敬险之又险地一晃，瀑布水溅了满身，双脚却是极稳地控制着没有移动。奇怪的是，就在吴杳的剑锋扫过山面，斩下一片飞土的同时，长敬脚下就诡异地出现了坚实又湿润的土面，上身不过一荡就定了下来，仿佛只是往后轻仰了头去接一捧冰凉刺骨的水花。</p>

长敬哈哈一笑，“原来是幻梦！”</p>

吴杳一剑就轻易地斩断了大半山面，自然不是因为她天生神力，而是因为这山本就是虚假的幻象而已。但那沾染在剑身上的泥点却是真实存在的，说明此处本就有山，有人刻意捏造了一个幻象覆盖在上面，为了掩盖……</p>

阿泰失声叫道：“林阁老！”</p>

幻象消失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就是林奕、林瑶、赵清语三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他们找的人就在他们身侧，清晰地看着他们经过又停下，交流谈话，却无论他们弄出什么动静，两方始终互不相见。也难怪吴杳等人在此处兜兜转转数圈也没有发现他们经过的痕迹，原来都是被幻梦所掩盖。</p>

林瑶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直直地盯着长敬，偏偏手脚都被绑了起来，连嘴里也塞了一大团布条，只能“唔唔”地发声。</p>

再看林奕和赵清语两人就踏实多了，虽是一模一样地捆绑着，靠着山，姿态疲惫却端正，但眼里也满是喜色。</p>

吴杳等人赶紧将三人松了绑，这才说上话。</p>

林瑶：“李半仙，你那脑瓜子是不是一年没用了，这么半天才想出来！害本姑娘差点没憋死！”</p>

长敬看林瑶精力旺盛地简直要冲上来咬他的架势，连忙脚步轻快地跳远了。</p>

赵清语虚弱地笑笑：“你的轻功好像见长，应该是吴阁主教的吧。”</p>

长敬害羞地挠头笑，吴杳瞥了他一眼，无情地拆穿：“他就学会了这个，逃命倒是好用。”</p>

林瑶逮住了长敬的弱点，嘲笑道：“那这么说，你还是像一年前那样不禁打。”</p>

林奕咳了一声，示意林瑶适可而止，谢过吴杳等人后，直奔正题：“吴阁主这一路上可看到家师了？”</p>

吴杳也严肃起来，“不曾，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p>

林奕眉心紧皱，叹了口气，“说来话长。”</p>

“前日，家师，也就是右分阁阁主带了我们三人以及两名织者一同出了云陵，本想走更平坦些的北路，绕过崎岖的长月峡直达照日堡附近的，但同行的一个织者李政启却谏言走这山谷，说他来自长月峡，知道一条小路路程更短。”</p>

“我们便由他带路，一直走上了这断崖十三瀑。途中我们闻道一股奇异的香味，他告诉我们是谷间的毒瘴，要我们赶紧服下他随身携带的避毒丸，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竟被这药害惨了。”</p>

林瑶嫌林奕讲地太委婉，直接接上道：“李政启就是织梦渊的叛徒！他骗我们走山谷，又骗我们吃药，让我们全身无力，神经麻木，根本施展不了任何一种控梦术，不然就凭姑奶奶我的凝梦术，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用幻梦术困住我们！”</p>

吴杳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按下心中惊疑，问道：“那令师怎么会……”</p>

林瑶嘴快，想也不想地回答：“师父都是被那人的表象骗了！那人跟了师父许多年，师父一直很信任他，没想到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p>

林奕拉住咋呼的林瑶，“我觉得此事还有蹊跷，我怀疑那人根本不是李政启，很有可能是有人假扮了他，利用他的身份，借机对我们下手，师父才会……”</p>

长敬听着感觉依旧有些不对劲，一个人扮作另一个人需要扮演多像才可以骗过相处了多年的师父和同伴？而且用这种北境常见的迷香就可以骗过他们了吗？</p>

“那人将我们都麻痹之后，本想将我们都扔在此处，用我们身上的救援信号骗来云陵城的救援，再逐个击破，最终一网打尽，但是他没想到师父当时仍留有余力，打斗间重伤了他。他见势要退，师父就一路往上追杀而去。但我们三个就被留在了此地，师父也一直没有回来。”</p>

长敬追问：“那还有一个织者呢？”</p>

林奕脸上露出痛色，“因为反抗，被那人推下山了……”</p>

阿泰、袁力和另外几个织者一直低着头听着默不作声，林奕所说的李政启、还有那个被推下山的织者，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弟兄，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p>

长敬也不说话了，心中疑惑愈盛。</p>

吴杳最先打破沉默，冷静分析了现状，决定再往山谷深处前进，寻找右分阁阁主的踪迹，如果顺利或许还可以发现照日堡、抱山岭众人的线索。</p>

林奕等人本就急着去找师父，自然没有意见，还很主动地与吴杳一并走在前面，讨论着防备对策。</p>

长敬有意落在了最后，跟在徐老身侧，坐在马上沉思不语。</p>

徐老对长敬颇有好感，便避开前面的阿泰等人，低声问道：“我们顺利找到了林阁老他们，也算是小松了一口气，小兄弟怎么反倒更发愁了，在想什么？”</p>

长敬闻言抬头笑了笑，“没事，就是在想右阁主会在哪儿罢了。”</p>

徐老摸摸花白的胡须，不再追问。</p>

长敬望了望依旧不见顶的山头，好似真的在想右阁主会出现在何地。但若是仔细看长敬的眉目，便会发现他的余光一直在身侧。</p>

长敬忽然问道：“徐老一直走在后边儿可有发现什么异常？”</p>

徐老的双手在马上也不停歇地翻转着，模拟着各样的控梦手势，普通人看着好像手抽筋了一般不自然，内行人看了却只会猜测他在演练什么梦境片段。</p>

徐老手上没停，回答却很顺溜：“没什么动静，没人跟踪，也没人落队。”</p>

“我看徐老您的控梦术修习方式好像很独特，能教教我吗？”</p>

徐老偏头看了一眼长敬人畜无害的笑脸，忽然收了动作，淡淡道：“老夫这功夫不适合年轻人，需得静心，了无杂念方可学得，你还嫩着呢。”</p>

长敬：“也是，但我一直有个疑惑，不知道徐老能否为我解答一二？”</p>

徐老不作声，等着长敬的下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