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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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爹会很愿意和我一同去姑苏的；但我想错了。爹坐在灶口帮娘看火，闻言又把眉头皱起来了。</p>

“姣姣，爹不能走。”他望向堂屋中一个正在做功课的孩子。那是隔壁牛家的小儿子，因为爹娘赶集去了未回，暂且在这等候。</p>

“庄上只有这一个学塾，也只有爹这一个先生。若爹走了，这些孩子谁来教呢？”</p>

我的兴奋就被爹的一句话打散了。可是静下来想想，不无道理。庄上的人把孩子送来念书已是勉强，若爹爹走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别处请塾师呢？</p>

可是......我看着灶后正切手擀面的娘，终于意识到我真的要远离父母故乡的事实。眼前迅速地被锅盖掀起的水蒸气模糊了，爹走了出去。</p>

那个孩子也许听到了爹说的话。我听到他大声说：“先生放心，我长大了留在学堂里！到时候你就可以去姑苏了！”</p>

但爹爹是不会走的。他会像我的祖父，曾祖父，和每一位先人一样留在这里，为这个庄子培养出下一位塾师。那是责任，也是宿命。</p>

在家里住了两日我就走了。越久越不舍得，而我不得不走。</p>

回到府中，许多陈设已经被收了起来。公子在书房抱着书卷放进当地的大箱子里，见我回来，倒是很高兴：“回来了？坐车累不累？你歇歇再收拾东西罢。”</p>

“不大累。已经定了什么时候走么？”我答应着，还是不由自主上前帮忙。</p>

“嗯，十五就动身。”</p>

我坐在马车上，挑起帘子凝视着那堵墙。我想起后院光滑的石阶，书房里的金鱼，铜镜背面的花纹；还有那座小屋房檐下的冰凌，沉重的石磨，温暖的灶口。我用什么来怀念你？我给你眷恋的眼神，犹疑的脚步，频频的回首；我给你一个此后长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p>

公子轻声问我：“在看什么？”</p>

“可惜那些凤仙花。”</p>

“到了新的院子再种。”</p>

我点点头，把帘子放下了。“会有桂花吗？”</p>

公子笑了一下。他知道我只是想吃桂花糕。“今年如果没有，明年一定会有。”</p>

禾城离姑苏并不太远，只是我们浩浩荡荡带着许多的行李，不免慢了一些，还在驿站里歇了一夜。我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直到外面人声鼎沸，一声吆喝把我惊醒：</p>

“阿要买西瓜哎~~~”</p>

睁开眼，就对上公子笑吟吟的眼睛。他还是那么端端正正坐着，低头看我：“听见西瓜，就醒了？”</p>

我被他瞧得怪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掀帘子。为着是在街上，也不好光明正大地露脸，我就小心翼翼掀开一条缝儿，偷偷往外看——两边店铺林立，行人衣着轻便，还有少年郎们穿着鲜亮服色结伴出游，肆意说笑。</p>

那卖西瓜的已经过去了，倒是还有卖栀子花和卖绣活儿的。我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这么伸着脖子探头探脑怪像个小王八的，也就老老实实坐好了，给公子倒茶。</p>

“怎么不瞧了？”公子含笑问我。“现在不瞧，下次出门可就不知是何时了。”</p>

我笑道：“方才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小姐，带着丫头，大约是来买首饰？”</p>

“怎的？我回了母亲让她出门也带着你好不好？”</p>

我笑问：“为何不能是公子出门带着我呢？我也可以打扮成阿福那样的小书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