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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予焱回去没多久,空旷的草坪上就起了风。</p>
无数把利剑从高空落下,颜蓉抬头,便看到大羊暗红的长发在空中飘扬,他一脚站在剑柄上,一把黑色弯刀掉落在她的眼前。</p>
大羊道:“捡起来,和我打!”</p>
颜蓉看着他,道:“还给我送魂器?”</p>
“你什么都没有,就算打赢了也没意思。”大羊扭头,就这么一眨眼地功夫,他身上的氛围就变了,平日里的大羊身上都是刺,但那些都不扎人,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眼前的这个少年,爆发着无尽的斗意,仿佛本身就是为此而活,“来吧,天阶大会,生死不计,你跟小羊没打完的下半场,由我来接上。”</p>
颜蓉弯腰,捡起她的弯刀,在手里看了一眼,“如果我告诉你,小羊并不喜欢战斗呢?”</p>
“不可能!只有那个时候,小羊才最开心!她离开村子也是因为想要参加这个大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p>
“不是的。”</p>
“你又想骗我?”大羊瞪大了眼,道:“我不会再上当了!”</p>
大羊的攻击如雨水般朝她打来,他作为剑灵,确实非常优秀,就是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也能发挥到这种威力,颜蓉躲避着剑身,奈何魂器实在太多,从左边躲过了,又从右边打来,两边都避开了,上下又同时发动攻击!</p>
颜蓉身上好几处都被打到了,她逐渐招架不力。</p>
大羊看准了时机,拿着剑向她刺过来——</p>
“叮。”</p>
剑身触及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在空中被折断成两段,还不等大羊震惊,一双手就快而准地掐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往下按去!</p>
“啊啊啊!”</p>
大羊只是剑灵,从本身的攻击力来说,还是无法与颜蓉匹敌,他被压在草地上,对着空中的无数把利剑发出号令,所有的魂器都朝着颜蓉落下,她背对着天空,无数的魂器都压在她身上,却没有一把真正伤害到她。</p>
“怎么……会……”</p>
大羊看着她,眼中全是震惊,“为什么?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p>
颜蓉背对着光,微风吹动她的发丝,挡住她的半张脸,那双眼睛流露着浓重的黑暗,她伸手,对着他露出掌心的一块碎片。</p>
大羊从上面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p>
“小……羊?”</p>
“我没有骗你……为什么我没有受伤?”颜蓉同他说道,“你就从没有想过,和你同时被创造出来的小羊,为什么会处处不及你吗?”</p>
“我,我和她在融合的时候,吸收了她的大部分力量,所以小羊才——”</p>
“只说对了一半。”</p>
颜蓉把手中的碎片摘下来,按到大羊的额头上,身后的魂器都失去了力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砸在他们身旁。</p>
颜蓉道:“你们只是看起来相似,但真正的不同,却被隐藏了起来。你的攻击力很强,因为你吸收了大部分的‘斗’,成为了进攻的武器。而她与你正相反,她吸收了你不要的那些‘守’,所以她的攻击力远不如你。”</p>
“不可能……小羊从未和我说过这些!”</p>
“因为在这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以为她是残次品,可没有人去了解过,她是否还有别的优点。只是我使用的这些力量,就足以挡下你的攻击,她与你,没什么不同。”</p>
“…………”</p>
“你以为她比你弱,你以为你夺走了她的一切,你以为你应该照顾她。可是,小羊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需要你这样的付出,她不是吸血鬼,不是你生活的附属物,她是活生生的,另一个存在。”</p>
颜蓉想让大羊也看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调动体内的魂力,压入大羊的身体。</p>
刹那间,痛苦的叫声在耳边响起。</p>
大羊的视线逐渐模糊,渐渐地、渐渐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夜色,水光,一轮月亮压过树梢,长长的枝头承包着月光。</p>
小山丘下,小羊抱着双膝,坐在河岸旁。</p>
她的对面,是露出一个残缺的角,巨大的封印阵压在水面上,小羊的声音安静又可惜,“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后来有见到过她吗?”</p>
“……没……没……”</p>
河底的声音断断续续,低沉沙哑到恐怖的地步。</p>
小羊却丝毫不害怕,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同情,伸手摸了摸那丑陋的角,“太可怜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p>
“…………”</p>
小羊闭着眼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与河底的怪物交流,她细细地听着,水流在她脚下流过,半晌,她睁开眼,道:“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帮你。”</p>
“…………”</p>
“不用谢啦,反正我也没帮上过谁的忙。”小羊眯着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如果能见到她就好了。”</p>
怪物的力量在暴走,从内部刺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拼了命地把那些伤害收拢,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只想再为它再多争取一秒。</p>
“…………”怪物停下笨重的脚步,它的意识已经模糊,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去,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却只能通过这种伤害朋友的方式。</p>
小羊不怪他,她甚至觉得高兴。</p>
不是她喜欢受伤,而是终于有一次,她成为了一个保护者,而非被保护着。</p>
她想帮助这个憨憨的大朋友,想让他在消失之前,再看一眼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所以她也奉陪到底。</p>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的力量终会耗尽。</p>
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好处可言,可世上有这样的人承受着那样的伤痛,只一点也好,她想与他一起分担。</p>
“小羊……”大羊睁开眼睛,已经止不住哭泣,“你为什么……这么傻……”</p>
大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停不下来自己的难过,所有的酸涩都涌了上来,“一直都是这样……总是在勉强自己,明明和我说就好了,明明,我只想让她过得快乐一点……</p>
没有谁依靠谁啊……你知道吗?我从出生开始,就与她在一起,我们是一起陪伴着长大的,每次我训练的时候,都是小羊陪在我身边,这世上其他人的想法,我都无所谓,我只想要小羊快乐。她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为什么……”</p>
大羊哽咽着,大哭道:“……要留下我一个人。”</p>
脚步声在头顶响起,颜蓉抬头看向前方。</p>
草坪上被踩出一个脚印,男人阴沉沉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身边的那些利器。</p>
颜蓉连忙松开了手,从人身上离开,站了起来,“你……回来的真快。”</p>
殷予焱的脸色算不上好,当他发现大羊已经不在原地,转身赶来的瞬间,就已经想通了一切。</p>
有时候他都恨自己太过了解颜蓉,以至于一点旖旎的幻想都不能留给自己,还以为颜蓉忽然变得乖巧,却原来不过又是在哄骗自己。</p>
可眼下的这个场景,他也没办法开口埋怨,只能黑着一张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p>
“哇啊——哇啊——”</p>
少年扑过去,一把抱住颜蓉的大腿,他的长发在打斗中散开,没有故意的掩藏,很容易就看出他的真实身份。</p>
而他这样贴紧着颜蓉,显然又犯了某人的大忌!</p>
殷予焱觉得自己的佩剑已经安耐不住了,神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在这时,颜蓉抓准时机,抓着大羊的肩膀,道:“别,先别哭了。”</p>
“嗝?”</p>
颜蓉拉起大羊,道:“你看他。”</p>
“?”</p>
大羊转身,看到殷予焱之后,愣了一下。</p>
他的眼泪也止住了,一下子有些呆呆的,仿佛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殷予焱莫名觉得有些抵触,后退了一步,道:“干什么?”</p>
颜蓉道:“他刚失去了自己的妹妹,你就不能照顾一下他的心情?”</p>
“我照顾他干嘛?!”殷予焱满脸地疑惑,然而他刚想躲开,就被人一下子抓住了胳膊。</p>
颜蓉推着大羊往前走,道:“我记得剑灵也是需要认主的,他的实力很强,对你来说,也有帮助。”</p>
“我……”大羊迷茫地扭过头来,对上颜蓉的视线。</p>
颜蓉看着他,说道:“小羊留下来的力量,我已经还给你了,要不要选择跟她一样,选择作为守护的剑灵而存在,由你自己决定。”</p>
大羊道:“可为什么是他……”</p>
殷予焱还想问呢!</p>
他满脸地抗拒,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同意”三个字,可颜蓉根本没有看懂他传递的信息。</p>
“因为他……”在殷予焱的百般不情愿中,姑娘的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颜蓉没有一丝怀疑,也没有一丁点地犹豫,看着他真诚地说着,“他会保护很多人。”</p>
“……”</p>
“不论是谁,都会好好的守护。”颜蓉笑着,弯下腰,道:“你觉得呢?”</p>
殷予焱不知道这个剑灵会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面对那样的目光,他忽然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他自己都快遗忘的过去。</p>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地,包括最初,与少女的相遇。</p>
一开始他只是在装乖,因为那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要单纯,他从长辈的手里接到任务,知道有人在暗地里研究一些怪东西,按照他们的指示,如果那东西能用就保留下来,如果是破坏性极大的,就原地销毁。</p>
他是年轻一辈中,能力最为突出,也是最冷静的一个,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完成得很好,除了那一次。</p>
他犯了个错。</p>
在那个错误中,他爱上了本想诱骗的姑娘。</p>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她的面前,充当了一个英雄的角色,每当她那隐含着崇拜的眼神看过来,少年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通顺了,他就像只拼命展示自己羽毛的公孔雀,不断地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去发展。</p>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从自己原来的样子,变得极为怪异了。</p>
他习惯去为他人考虑,习惯戴上温柔的面具,他喜欢摸着姑娘的脑袋,同姑娘说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可渐渐地,他把那些话都当了真。</p>
他想成为,她喜欢的样子。</p>
殷予焱在未想起那些过往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自己原来的样子,可后来他想起来了,大概也明白这是自己的伪装,骨子里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其实对他人的遭遇,都感到无所谓。</p>
无论是谁在自己面前哭泣都好,那些泪水对他来说,都不能触及他的心底,无论是谁同他哭诉,他都无法从中感受到他们的痛处,可他依旧会装模作样地,假装愤怒、假意理解。</p>
“阿离……”殷予焱看了大羊一眼,道:“你不用勉强他……”</p>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大羊扭头过来,看向他道:“真的吗?”</p>
“…………”</p>
“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吗?”</p>
殷予焱不愿意,他挪开目光,道:“可是主从契约,也不能多个签订吧……”</p>
“嗯?”颜蓉歪头,道:“你说的是和我以前的那个吗?”</p>
殷予焱看着她,点头,“没错。”</p>
“这个你放心。”颜蓉朝着他笑,说道,“上次琉璃谷之后,我身体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主从契约在那个时候,已经解除了。”</p>
殷予焱简直要吐血,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敢确信,心里多少还是想要和颜蓉有些联系,“解除……了?”</p>
“嗯,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就和他签订吧。”</p>
“我还没和剑灵……”</p>
“剑灵本来就很少见,因为太过珍贵,很少被允许独占。”颜蓉说道,“和你签订的话,大羊的状况也能缓和一些。”</p>
殷予焱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点头,说道:“我当然觉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兄弟的意见……”</p>
“大羊?”颜蓉推了他一把。</p>
还沉浸在自己伤心当中的大羊,耷拉着脑袋,道:“呜……”</p>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态度却明显软化了不少,颜蓉又说道:“你应该消耗了不少力量,和他签订主从契约,没什么坏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p>
“随你吧。”大羊应了下来,看向殷予焱,道:“你真的会守护大家吗?”</p>
殷予焱笑不出来,于是一脸严肃地说:“当然。”</p>
他也不算是说谎,殷家原本就像是一个维护者的角色,与他本心如何不相关,他做的事确实为大家有益。</p>
“那我和你签。”</p>
殷予焱:“…………”他真的不想。</p>
没有办法,他只好从自己的魂器中,挑出一把佩剑。</p>
这把佩剑是玉制的,平日里他不常用,但却是他所有魂器中,最珍贵的一把,大羊也是个识货的,看到它的瞬间,错愕了一下,“这个……”</p>
“是我家的传家宝。”殷予焱道,“既然是剑灵,也不能在太寒酸的地方待着吧?”</p>
“…………”</p>
大羊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叫羊婷。”</p>
“哦。”</p>
“ting是雷霆的霆。”</p>
话音刚落,在玉剑上便刻出一个字,大大的“霆”落在剑柄下几厘米地位置,再眨眼,大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p>
玉剑散发出一阵光芒,大羊算是正式入住进去。</p>
殷予焱觉得有些怪怪的,刚把玉剑拿起来,颜蓉便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侧头看去,颜蓉的表情似乎很高兴。</p>
“想试试看?”殷予焱把剑递过去。</p>
颜蓉却摇了摇头,“大羊应该还没恢复,据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倒是你,你真的愿意收下他吗?”</p>
本来是不愿意的。</p>
殷予焱看着她,神色也逐渐温和,他勾了勾唇,道:“朋友的拜托,我当然要听,还有就是……”</p>
他把玉剑举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道:“难怪世上的人都想要剑灵,确实很不错。”</p>
“嗯。”</p>
“不过可惜了。”</p>
颜蓉疑惑道:“可惜什么?”</p>
“可惜我不常用这把剑,我爹说这个威力太大,我还不能驾驭。”殷予焱把剑递给她,道:“看到上面落的灰了吗?”</p>
“哪里有灰?”</p>
“再凑近点。”</p>
“…………”颜蓉往前凑了几米,忽然隔着剑身,对上殷予焱的眼睛。</p>
男人的眼底染上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她,道:“笨蛋,这么好骗,传家宝是要炫耀给媳妇看的,怎么会让它落灰?”</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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