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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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过后，天气逐渐炎热起来。</p>

颜蓉是个受不住冷，也耐不住热的人，觉着天气隐隐透着股燥热，叫她趴在桌子上，躲在树荫下面乘凉。</p>

偶尔有阵风吹过脸上，拂去半刻的热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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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p>

苏冷离年纪还小的时候，还未从长辈的手中，接过冷魂珠，那个时候她的天赋便已经有所凸显。</p>

她在一个小地方长大，这里的都对修炼不上心，每日提得最多的也就是闲谈八卦，以至于苏冷离那段时间，在村口扎堆的路边，听到最多的就是哪家的小娘子吵架回了娘家这样的话题。</p>

她那个闹腾的性子，也是在这一群闹哄哄的声音中，慢慢形成的。</p>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直到苏家的人来接她回去。</p>

乡下来的野丫头，没什么规矩，站在千金小姐堆里，看起来就像个异端。</p>

她穿着粗布麻衣，觉得这也没什么。</p>

人家嫌弃她脏，那么大不了就不去碰别人的东西，觉得她好笑，她就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p>

反倒是其他人开始给她打扮，开始给她穿上漂亮的裙装，粉红色的长裙搭配着绣花鞋，走路的时候扭扭捏捏，瞧着像个漂亮的人偶，旁人对此还不满意，总是指着她说“这样不对”“再温柔一些”。</p>

那个时候她才开始感到厌恶。</p>

她不喜欢参加一群人坐在一起的宴席，一个空旷的平地上，一堆不知道在扭什么的人聚在一起，说着无聊的话，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然后还要扭头跟她说“看，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吧”。</p>

她看到一个个人都在不断地吃着东西，大口地吃着肉，满嘴都是油渍，她不想对其他人的乐趣说些什么，但问题是要她承认这就是“好地方”，就跟扭着她的脑袋转了一圈，然后僵硬地敷衍着点头一样，整个人都不像是自己了。</p>

她心想这轻飘飘的裙子，也不好看，不如她的那身来得舒适，她想去河边玩，仆人摇摇头，说不行，带着她来到一个巨大的花园里，让她在凉亭里坐着。</p>

苏冷离这坐没有坐相，歪七扭八地翘着腿儿，管事的嬷嬷便立马说了，“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p>

苏冷离还没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扭过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嗯？”</p>

管事嬷嬷嫌弃地动手，拍了拍她的小腿肚，道：“脚，不要这样放在上面，多难看！”</p>

“…………”</p>

长达数秒的沉默之后，苏冷离把脚拿了下来。</p>

“要有仪态！哪家小姐像你这样子坐的？”管事嬷嬷在她面前坐下，双手压在膝盖上，腿并拢坐姿端正地道：“应当要这个样子。”</p>

苏冷离照着她的模样去做，但怎么做都做不好看，最终被管事嬷嬷叹了口气，说了句“朽木不可雕”。</p>

剩下的人没有谁敢说话，反而就安静了下来。</p>

苏冷离郁闷地扭过头，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时有些出神。</p>

水中的那抹身影，穿着亮丽地裙装，梳着漂亮的发髻，浑身上下与她见到过的那些千金小姐没什么不同，若是不开口说话，不做任何闹腾的事情，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呆着，谁也看不出差别来。</p>

先从外貌开始，打扮得总算像个大家闺秀了，旁人也渐渐地开始同她说话。</p>

苏冷离在这样的人群中，只维持了两日，便又成了被疏离的对象。</p>

起因是在一次的玩耍中，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心思，不小心闹过头了，那也是她第一次展示出，与常人不同的实力。</p>

几个本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被她一拳打得有些懵，倒在地上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放声大哭起来。</p>

自那之后，那个本来对她开放的小圈子，又慢慢合拢了起来。</p>

掌事嬷嬷在她耳边念叨，“姑娘，你怎么能不同他们搞好关系呢？那些可都是未来世家的继承人，是要同你打交道的呀！”</p>

苏冷离默默地低着头，当做没听见。</p>

管事嬷嬷又道：“你现在还小，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要是这么继续任性妄为下去，将来有你悔的时候。”</p>

苏冷离被念得心里烦躁，她一个回头，瞪了人一眼，道：“你闭嘴！”</p>

掌事嬷嬷愣住了，大约是没有看过小孩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p>

但说到底这是个孩子，竟然被孩子吓住，回过神来，掌事嬷嬷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p>

“你……你竟然凶我？”掌事嬷嬷指着她，浑身发抖，道：“我是你的指导人，教你东西，你竟然还凶我？姑娘，你连尊师重道这几个字，都不知道吗？”</p>

苏冷离站了起来，不让她站在椅子上，她就非要站，双手叉着腰，无法忍受这些无端指责，“那得看你教什么了，你若是教我怎么坐、怎么说话、怎么笑，那大可不必，你说是教我道理，也得说服我，叫我觉得有道理才行。不然你凭什么在这里，做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充当我的老师？”</p>

“你这毛孩子，我是指导你礼仪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连这个都不懂？”</p>

“哈！”苏冷离仰天笑了一声，短促又嘲讽，“你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吧？我们村头的王伯伯，是个非常有礼貌的老人家，他从不要求我们做什么，上山也好、下河也行，不论干什么都是可以的，真正的尊重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流于表面，我对你笑了，便是我敬重你了吗？你没有丝毫可以教我的东西，仗着年纪大在这里同我自称老师？别逗我了。”</p>

掌事嬷嬷脸都白了，她上手想去抓住这个难搞的姑娘，气得想要强行将那些上位者的礼仪教给她，“所以说乡下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你看好了，这里，可不比你那茅草屋，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桥一亭，都是身份的象征，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玷污的，你不仅仅是你，你还代表着苏家的形象……”</p>

说道这里，掌事嬷嬷拧着眉头，不悦道：“苏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继承人？”</p>

“我也奇怪，大不了，这个继承人我不当了，我回我的草屋里去！”</p>

“你站住！”</p>

苏冷离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飞身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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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冷离的叛逆来得特别快，也特别凶猛。</p>

前一秒她还在乖乖听话，任人捣鼓，下一秒便已经找不到人影，跑到了外头，好几日都没有回来。</p>

掌事嬷嬷一开始还不放在心上，觉得她一个孩子，能够跑到哪里去？</p>

结果几日之后，还不见苏冷离，这才开始着急起来。</p>

尽管所有人都在说这丫头不懂事，配不上当苏家的继承人，但说到底，苏家还是很看重她。</p>

若是叫家主知道这丫头在自己手里丢了，回头她可吃不了兜着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