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燕山伏羲流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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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音！”阿黎施法化出的绸缎捆住了足有三人高的厉鬼，暂时地控制住了他的动作，厉鬼发出愤怒的咆哮，阿黎大喊示意姜音。</p>

听到阿黎的喊声，姜音中断了琴乐，扬手拨弦，一道凌厉的音刃切断了面前蛇妖的尾巴，在惨叫声中继续向前拦腰斩断了被阿黎困住的厉鬼。</p>

随后再度拨弦，数道音刃以不同角度，将厉鬼切成了碎片。与之前同样，碎片都化作了黑烟，并开始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p>

但此时已近日出，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阿黎撤去绸缎闪身后退，将还在墙头凶戾惨叫的蛇妖踩在了脚下。</p>

日头初升，光芒洒向大地，那一团还未能成型的黑烟，在对他来说致命的日光中化作了飞灰。宅院屋顶上被囚的三个小厉鬼也被烧成了灰烬，落在瓦上化作了无形，左翎退后两步躲了躲。</p>

天色已亮，阿黎将蛇妖抓在手里，从墙头跃下，几人都回到院子里，司空收起了幻境，阿黎带着谢意向他点了点头。这几日他的确功不可没，有他的幻境在，便可以放开手脚而不怕被凡人发现。</p>

“这夜妖魔格外多了些。”姜音抱着琴，有些疲惫，“过去也不过是三两个。”</p>

阿黎回想着细细数了数，“确实不少，四只厉鬼刚才已灰飞烟灭，击退了猫妖，抓到一只蛇妖，甚至连蚊子精都来凑热闹。”盯着手里张牙舞爪的小蛇，阿黎有些无语。</p>

“还有被司空阁下识破后消灭的梦魔，以及抓捕到的恶灵。”姜音取出一枚血红的石块，补充道，“这血石恶灵便还是送归灵界处置吧。”</p>

“自然。”阿黎点头，“那这家伙怎么办？”</p>

“就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来好了。”左翎从阿黎手中抓过蛇妖，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如果你以后再敢来这里，断的就不止是你的尾巴，懂了吗？”那眼中的寒意令蛇妖抑制不住地恐惧，基于求生欲，他迅速地点了点头。</p>

“那便滚吧。”左翎将他丢在地上，蛇妖便逃命似的扭着身体钻进了草丛。</p>

阿黎惊讶地感叹一声，用手里的笔戳了戳左翎的胸口，“这么厉害，怎么方才不见你用眼神将那些妖魔恶鬼全都吓跑？”</p>

左翎捉住阿黎的手轻吻，笑道，“若是能用得上，我怎么舍得让你辛苦打斗。”</p>

“倒也是。”阿黎也笑。</p>

姜音平静地看着这两人腻歪，没什么动作，倒是司空见了，面无表情地静静退回了房间内。</p>

其实并非只有夜里有妖魔侵扰，白日也是有的，只是白日里凡人甚多，便少有出现，且慕知习武，弱小妖魔她自己便可击退。</p>

况且姜音在她身上施了法，就算是不巧遇到了强大的妖魔，她若有危险他会及时知晓。</p>

夜晚制敌，白日休息，这直接打乱了他们原本的作息，令他们分外的疲惫。阿黎回到房间，倒头便睡下了，她还从未这么忙碌过，所以只需片刻，便入了梦。</p>

阿黎在梦中，见到了慕知，还有一面镜子，她似乎要被吸入镜中，恍惚之中她在镜中看到了什么，但不真切。眼看就将被镜子吞噬，面前的一切突然破碎，世界再度变成了云上仙境，周翊仍旧坐在云上，手中是一只云朵所化的白色猫儿。</p>

“阿黎，你又做噩梦了。”周翊抚摸着猫儿，“这两日怎么变成白日休息了，可是发生了什么？”</p>

阿黎回想了一下梦境，觉得那不是普通的梦，似乎是自己卜算之力造成的，如此一来，慕知可能会有危险。阿黎便没有跃上云端，“这几日是为保护一位朋友，夜间忙碌了些，六师兄，我预知那位朋友可能会有危险，今日便不陪你了，改日再来与你解闷。”</p>

周翊闻言遗憾地轻叹一口气，“既如此，我便送你回去。”随后他扬手将怀里的猫儿送入半空，那猫儿便于空中漂浮着来到阿黎身边，伸出小爪子轻触她的额头。</p>

一瞬间黑暗与光芒交织，阿黎再睁开眼睛，已是自梦中醒来，在房间之中。</p>

看时间还早，她应是刚睡下还不久，虽然有些疲倦，但阿黎还是担心慕知的安危，便起身离开了房间。刚走到院中，却发现有人坐在那里，一袭淡紫衣衫，青丝如墨，长的几乎快要垂在地面。</p>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惊为天人的脸上神情有些落寞，但在看到阿黎那一瞬，他眼中无波瀚海化作万千星辰，星辰灿烂带着笑意，嘴角扬起的笑颠倒众生，“你来了。”</p>

阿黎愣了一瞬，错开他的眸子，走出了回廊，“为何不去休息？”</p>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无心入眠。”司空垂了垂眸，“方才慕知从后门偷偷溜出去了。”</p>

“她可能会遇到危险，我去跟着她。”阿黎说罢，就立刻出门跟了上去。</p>

从慕府后门循着慕知的气息，阿黎一路来到了燕山脚下的林子，看到她走进了树林中。但随后还有两道隐匿的妖气，跟在她的身后，钻进了林中，阿黎注意到了他们，也隐匿身形跟了上去。</p>

慕知走进了僻静的丛林深处，她四处张望着，在每一棵高大粗壮的树下徘徊。</p>

“仇君珧！”她终于在一棵树的树杈上找到了目标，“你下来！”</p>

仇君珧原本躺在树杈上休息，听到声音后抬了抬眼皮，看到树下的人后，又闭了上，“慕大小姐又有何贵干？”</p>

“我跟你说过的，不要再做杀手了，”见他不耐烦自己的模样，慕知从树下捡石子向树上丢去，“不管如何，私自杀人就是错的，我想要你放弃杀手生活，留在我身边！”</p>

仇君珧偏头躲过石子，“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慕大小姐……”但还未说完，他猛地睁开眼睛，灵敏的感知力感受到强烈的危险，他立刻翻身跃下树，落在慕知身后，迅速拔剑挡住了一只袭来的利爪。</p>

“哼，竟然被你发现了。”利爪的主人冷笑一声，发间露出的兽耳证明了他妖的身份，身后甩动着尾巴，他是一只狐妖，“那你们两个，就一起死吧！”</p>

狐妖另一只利爪刺向了仇君珧的脑袋，如果击中，将会毫无悬念地刺穿他的头颅。仇君珧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弯腰仰身躲过，并一个旋身踢向了狐妖。</p>

狐妖后跳一步躲过，轻蔑地看着面前的凡人，“低贱的凡人，没有资格碰我。”</p>

“哦？”仇君珧嗤笑，“那便试试。”</p>

说罢他便主动冲了过去，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利剑与坚硬如刃的利爪相碰，迸出火光。慕知站在一旁，想要帮助仇君珧，但他们两人的打斗太过激烈，她根本无法插手。</p>

仇君珧的武艺的确不凡，与狐妖交手也不落下风，最后那狐妖不耐烦了，抽身使用法术击中了仇君珧，“去死！”</p>

“仇君珧！”慕知接住被打伤的仇君珧，所幸他灵敏地用剑挡了一下，所以伤得并不是很重。</p>

“不愧是妖怪，如此卑鄙。”仇君珧推开慕知，用剑撑着站了起来，“大小姐，麻烦你站远一点。”</p>

慕知自然不会躲开，“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吗？”她站到了仇君珧旁边，从腰间取下了鞭子甩开，轻笑。</p>

仇君珧踉跄了一下，“随你。”</p>

“我只要那个小姑娘，如果你把她交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狐妖摆弄着自己的尖利的指甲，再看仇君珧的时候，眼中多了些赏识，能与他打成平手，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凡人。</p>

“哦？”仇君珧皮笑肉不笑，“可惜，作为杀手，我不想接这桩生意。”</p>

“如此，那你就死吧！”狐妖冲向了他们。</p>

此次慕知与仇君珧相互配合，狐妖不再只依靠武艺身法，而是用上了法术，但他没料到慕知的实力并不弱，并且两人配合默契，竟将自己压制地无暇施法。</p>

仇君珧持剑贴身战斗，锋芒毕露，狐妖每次躲避又会被慕知的鞭子纠缠，趁此机会仇君珧便又贴了上来。来来去去，他的身上也添了伤口，竟被凡人压制的如此狼狈，他还夸下海口，如此着实丢脸。</p>

“胡大！别看戏了！”狐妖大喊，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出现的强大妖力便震开了仇君珧与慕知，另一个身影从树后悠闲走出，“胡小小，你也太丢我们狐妖一族的脸了吧。”</p>

“这两个凡人不简单。”胡小小阴沉着脸退到胡大身边。</p>

“那就别费劲了，用狐媚术将他们控制了，那姑娘不也就是囊中之物。”胡大说完，两人便一同凝聚妖力，双瞳泛出红粉光芒。</p>

慕知与仇君珧二人不过刚刚站稳，便突然被两狐妖的狐媚术蛊惑，心识混乱，两人潜意识中将手握在了一起，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试图抵抗控制。</p>

其实狐媚术并非多么高级的妖术，但毕竟他们还是凡人，如何能抵抗得了千百年修炼的妖。</p>

从树枝上跃下，阿黎一手施法护住了仇君珧与慕知，一手用仙力震散了两狐妖的狐媚术，令他们后退几步，惊疑地看着阿黎。</p>

在阿黎的保护中，仇君珧与慕知心识恢复，但因妖力侵扰，晕了过去。</p>

“天界中人？！”胡大面色凝重，识出了阿黎使的乃是天界仙力。</p>

阿黎召出“何夕”，拿在手里轻敲，“我劝你们现在离开，以后不要再打他们的主意。”</p>

“你们天界的人，何时如此清闲了？”虽然对面前的人有所顾忌，但胡大思量了一下，还是没有退缩。</p>

阿黎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那便只能算你们倒霉，偏偏遇上了我这天界第一号闲人。”</p>

“那我们两兄弟，还真是想领教一下仙人的本事！”胡大胡小小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冲向了阿黎。</p>

阿黎从容不迫地挥笔，一手书“定”，金色的字迎上两兄弟，炸开光芒，包裹在他们身上。顿时两人的动作便停滞下来，定格在半空，阿黎微一转笔，负手而立，“匹夫之勇，有勇无谋。”</p>

一如阿黎所料，这狐妖两兄弟不是她的对手。其实从一开始阿黎就一直在树上看着他们，胡大现身之前，她是没有现身的打算的，毕竟，捉还是要捉一双，万一跑了一个便是后患。</p>

但还是会有出乎意料，胡大竟挣脱了阿黎的法术，趁阿黎吃惊之际取出了一晶莹剔透的冰镜，对着阿黎，“无垠寒境，万物冰封沧境镜，开！”</p>

糟了！</p>

随着他的声音，沧境镜镜面大开，呼啸的风随之而起，却并不是自镜中吹出，而是那镜在疯狂吸纳空气。</p>

阿黎只觉得自己无法抵抗地被拉向那冰镜，就算用“守”字护住了自己，也被拉扯着一点一点靠近过去。为了保护昏迷的仇君珧与慕知，阿黎还要分心化出绸缎将他们固定在树干上，而阿黎距离冰镜太近，根本无法抵抗。</p>

越靠近冰镜，阿黎便感觉到了冰镜中无尽的寒气，其寒意比之天界的天寒冰地更胜几分，冷的肌肤针刺般的痛。</p>

眼见着冰镜近在眼前，阿黎也便就要被冰镜吞噬，她没能料到这狐妖还有如此厉害的法宝，后悔之中睁眼，看到了镜中的世界。</p>

那是一片无尽的寒冰世界，无数冰柱冰山伫立，剔透晶莹，隐约间能够看到寒冰中冰封的无数妖魔恶鬼，宛如一处牢狱。</p>

但真正吸引阿黎注意的，是一座剔透冰山中冰封的一个人影，看不清容貌，但阿黎却看到，他于寒冰中睁开了眼睛，正看着阿黎，一双金目撼人心魄……</p>

“阿黎！退开！”就在阿黎失神之际，一个蓝衣身影自半空落下，一脚踢开了胡大，他手中的冰镜也失去妖力支撑，掉落在地。</p>

阿黎回神，见到面前修长高挑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三师兄，你怎么来了？”</p>

此人便是束修的第三弟子——赫连祁，妖界记录众妖的《群妖录》守护者，各界帝位更替不同，而妖界历任妖帝便是由《群妖录》选定的，所以赫连祁在妖界的地位便不言而喻了。</p>

又一玄红衣衫的男子从天而降，出手制住了试图逃走的胡大，并用妖索将他捆了起来。赫连祁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阿黎，“我若不来，你便要变成沧境镜中的一根冰柱了。”</p>

阿黎想了想，无法反驳，自己的确没有办法抗衡那冰镜，“这冰镜到底是何宝物，如此厉害。”</p>

只见赫连祁施法召回了冰镜，却并不直接用手接触，“这是妖界至宝——沧境镜，前几日不慎被这两只狐妖偷走，我便是奉命来捉拿他们的。”</p>

想到刚才在镜中看到的景象，阿黎不由得伸手想去碰一碰那沧境镜，但赫连祁却警觉地移开了沧境镜，“莫要直接碰触，沧境镜极寒，会被伤到。”</p>

他如此解释后，阿黎扭头便看到一旁胡大的手，已然附上了一层寒冰，不能动弹了。</p>

阿黎顿时缩了缩手，“这位是什么人？”她看向那玄红衣衫的男子。</p>

“妖界二皇子，敖珀。”赫连祁收起了沧境镜，“阿黎，你将胡小小放下来吧，他的实力远不及胡大，没什么威胁。”胡小小还被定在半空，只有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看来也是急的很。</p>

阿黎便将他放了下来，敖珀便又是一条妖索将之捆了起来，收拾完两兄弟，他便向阿黎走了过来。</p>

“二殿下，这是我师妹，束黎。”赫连祁向他介绍。</p>

阿黎算了算，对方的官比自己大，便拱手，“见过二皇子。”</p>

敖珀看着阿黎的眼中有些异样，“束黎仙上，果真仙姿绰约。”</p>

还真没人这么夸过阿黎，令她受宠若惊，“二皇子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p>

“二殿下，该回去复命了。”赫连祁对敖珀说道，得到他的回应后，又看向了阿黎，“阿黎，我还有要事，便先走了，保护好自己，天帝寿宴前我会回去给师父请安的。”</p>

阿黎点了点头，“放心吧师兄。”</p>

赫连祁和敖珀带着狐妖两兄弟离开后，阿黎收起“何夕”，看到身后还被捆在树干上昏迷的两人，松了一口气。差点可就要救不了他们，还把自己搭上，不过好在自己跟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p>

将两人解开，阿黎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揪着杂草等他们醒过来。</p>

直到正午，阿黎脚边的草都被揪干净了，他们才有了动静。醒来的是仇君珧，他迅速捡起自己的剑，站起来防备地看着阿黎。</p>

“放轻松点，”阿黎丢了手里刚揪下来的草，“我要是想杀你，用不着等你醒过来。”</p>

仇君珧似乎也反应过来了，收起剑看了看周围，“那两个妖怪呢？”</p>

“跑了，不会再来了。”的确不会再来了，估计此时已经被押入妖界大牢了。</p>

“是你救了我们？”</p>

阿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p>

“那便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仇君珧也是恩怨分明，向阿黎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劳烦姑娘照看慕知。”</p>

还未等阿黎回答，他便跃上树，跑掉了。</p>

怎么一个个的都有要事，要事那么多吗？阿黎无语。</p>

仇君珧离开后没多久，慕知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看向周围，没看到想见到的人，失落起来。“他已经走了。”阿黎揪了一棵草叼在了嘴里，“逃命一样地跑了。”</p>

慕知懊恼，看向阿黎，“你是谁？”</p>

阿黎想了想，“江湖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不能说自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她怕慕知以为她疯了。</p>

“那便谢过侠女了。”慕知拍拍屁股站了起来。</p>

阿黎第一次得到侠女的称号，还挺新鲜，“你与方才那人是何关系，竟要对一个杀手如此执着？”</p>

“你怎么知道他是杀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