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蜗居哈密收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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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县各公社被遣返的没有当地户籍的流动人员，足有一百多口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满了一节火车车厢。</p>

火车启动之后许久，车厢里依然是一片哭喊吵闹声。就这样吵闹几个小时以后，人们也吵累了，车厢内才总算安静下来。</p>

列车向东奔驰着，不时传来沉闷的汽笛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夜里，列车在哈密站停了下来。</p>

“车厢内所有人员，在哈密站下车。下车以后，有专人护送你们到哈密收容遣送站。”列车员扯着嗓子吆喝着。</p>

列车员的声音刚落，车厢内顿时炸了锅：</p>

“为什么在这里下车？”</p>

“不是要遣返我们回原籍吗？把我们撂到这里算怎么回事儿？”</p>

列车员不耐烦地补充道：“全疆遣返的盲流，都在哈密收容遣返站集中，要不了几天会安排你们乘坐火车回原籍的。”</p>

仝兰芝带着孩子极不情愿地随人流往车下走，一群红卫兵等不及地从车门口涌入车厢、更有些是从车窗上爬入的。</p>

突然被遣返，就已经令仝兰芝措手不及了。这火车到了哈密，又让她们全下车去哈密收容站，她心里更加不安起来。</p>

她无奈的与同样被遣返的一百多号人登上火车以后，只盼着坚持度过几天难熬的旅程，前方就是故乡。那里有众亲人、朋友，不觉又释然了，因为回到故乡总不是坏事。</p>

可这才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突然让下车，要临时住进哈密收容遣返站。这个变故就像昨天被硬拉上马车那一刻一样难以接受。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p>

收容遣返站离哈密火车站不远，一排土坯平房围成一个大院儿，高高的铁栅栏大门紧闭着，因为是深夜院内黑漆漆的一片。</p>

负责护送的工作人员向里面高声喊着：“王站长！来人了。”</p>

靠近大门旁边的屋子里亮了灯，接着大院中心木杆子上的灯也亮了。</p>

一个瘦高个子、小眼睛，大嘴巴的男同志，操着东北口音应声从屋里跑出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上前打开了大门。</p>

仝兰芝在慌乱的人群里，护着两个孩子。茫然的左顾右盼地张望着，葛素华母女朝这边挤过来。</p>

葛素华带着哭腔说：“小芳她妈！这可怎么办呢？把俺们撂在这儿半路上。”</p>

仝兰芝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她故作镇静的安慰着葛素华：“反正也不是俺们几个人，这么多人呢，总会有办法的。”</p>

人群里一片哭声、喊声。</p>

“大家安静。”王站长站在一个凳子上高声的大声喊话：“兄弟姐妹们！这里是哈密收容遣返站。因为文化大革命的需要，所有来疆的没有户籍的人员，也就是盲流，都要遣返回原籍参加文化大革命。大家暂住在这里，参加一个月的遣返站农场劳动，挣足了车票钱就可以离开这里，踏上回老家的火车。干得好、表现好的可以提前离开。不配合的，在前遣返站住两个月的也有。住在这里吃住不要钱，虽然吃不好，但是管饱。”</p>

大家又是一顿吵嚷。</p>

王队长继续高声喊着：“大家不要吵，吵也没用。只有配合我们的工作，才能早日离开这里，现在排队登记人员基本信息。”</p>

仝兰芝和葛素华及孩子，还有十几位同来的姐妹安排在一间靠近院子大门的一间土胚平房里。屋里一张大炕上铺着大花布单子，单子下面裸露着麦草。</p>

和小燕年龄相仿的几个不知愁是何物的孩子，开心的爬上大坑，翻跟头、嬉闹起来。</p>

满脸忧愁的大人们呵斥着孩子，唉声叹气的一个挨着一个躺下了。</p>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孩子们留在大院儿里玩耍，大人们有人领到一把铁锨，有人领到一把坎土曼，在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五里地开外的收容站农场，开始了垦荒劳动。</p>

说是农场，其实也就是一片荒滩戈壁。地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石，零星的长着骆驼刺、麻黄草。看得出哈密的雨水明显比鄯善要多些。</p>

骆驼刺还好挖些，麻黄草的根系极为丰富粗壮，仝兰芝与葛素华两个人一上午才挖起一棵麻黄草根。</p>

好在铲掉地表上面的碎石杂草以后，下面是一层粘土，翻挖起来轻松了许多。</p>

到了下午，大家总结了经验。男同胞扛起坎土曼负责清理地表碎石，砍挖麻花草根。女同胞们挥舞铁锨翻动松软的黏土。大家齐心协力一天下来，开挖出五亩多荒地。</p>

同命相连的一群人，心里都知道多干点儿，离回家的路就近点。</p>

收容遣返站的一日三餐虽不是太好，但就想郭站长说的那样：不会饿肚子。</p>

早饭是面稀饭、咸菜，一人两个高粱面窝窝头。中午可以一人打一勺子炒菜，两块儿高粱面发糕。</p>

收容遣返站的人们，每天按部就班地到农场垦荒。十几个孩子们玩够了就扒在铁栅栏大门上，充满无限期盼的向外张望。</p>

小芳在孩子们里年龄算是大的，眼神里充满了忧郁，时常会问妈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p>

仝兰芝伸出粗糙的双手，抚摸着大女儿，说：“快了，小芳。妈妈和阿姨们外出劳动时，你在大院里看好两个妹妹。”</p>

这天早晨，大家打好饭回到各自屋里。</p>

仝兰芝看着两个孩子吃好，到外面水池旁边洗碗回来，端起自己的饭碗却没有一点食欲。感觉胃里一阵一阵向上翻腾着，她放下碗到门外吐出翻上来的酸水。</p>

葛素华在旁边催促着：“小芳她妈，你怎么还不快吃呢？快上工了。”</p>

仝兰芝摇摇头说：“不知怎么的，吃不下，胃里不舒服。”</p>

仝兰芝早上一口饭没吃，坚持做完上午的垦荒任务。中午回到收容遣返站大院躺在炕上，大口喘息着。</p>

葛素华帮着把午饭打来，端到仝兰芝跟前。说：“小芳她妈，起来吃饭。你早上就没吃，下午还有那么重的活儿等着呢。”</p>

仝兰芝爬起来，抓起一块儿高粱面发糕咬了一口，刚咽到嗓子眼儿，胃内一股酸水返上来，她冲着门外吐了出去。</p>

因为呕吐和莫名的难受，憋的仝兰芝鼻涕眼泪地挂满了一脸。她闭上眼睛，摆着手说：“吃不下，就想吐。”</p>

小芳和小燕见状，吓得趴在妈妈怀里哭起来：“妈妈！我不要你难受。”</p>

下午，仝兰芝硬撑着随大家来到荒地，平时轻松地握在手里的铁锨，今天显得那般沉重。每铲一次土，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