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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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p>

丁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眶瞬间再次湿润起来。</p>

他看见丁雅从河面上缓缓走来，看上去与丁奎截然相反的阴柔面庞上，是只会出现在丁奎梦里那阔别已久的笑容。</p>

是丁奎带着丁雅去偷窥被发现时的，被丁雅无情卖掉时他的嘲笑，是他们掏了鸟蛋做成美食时流着口水的傻笑，是所有身为“人”都该会有的笑容。</p>

融不染睁开眼，看着丁雅从自己面前平静地走了过去。</p>

他来到已经站起来了的丁奎面前，两人同时伸出手，却发现彼此的手交错而过，丁奎的手穿过了丁雅虚幻的身体。</p>

“啊......”丁奎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个小孩子一样，连伸出去的手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p>

丁雅见状，也是失望地收回了手，不过他的愁容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便立刻重整旗鼓重新露出笑容，时间不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恐怕是现在最懂这个道理的人。</p>

而不再冷冰冰的他，脸上的阴柔不再，现在看上去就像邻家的大哥哥。</p>

这才是没有了世间枷锁的他，该活出的本来模样吧。</p>

融不染瞥了眼河流的方向，然后便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告别。</p>

丁雅嘴唇翕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丁奎还是轻易地看出来了他在说些什么。</p>

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边笑边说道：“是你赢了。”</p>

“嗯......是我赢了。”当丁雅真的站在面前时，丁奎怎么也无法再次笑出来了。</p>

他低着头，全身颤抖着说道：“不......我一点也不想赢啊，我希望我们谁都不要赢.......就这样，就这样就好......”</p>

丁雅再次伸出手，想抬起丁奎的头来，结果自然是没能做到。</p>

但丁奎的头却是忽然抬了起来，或者说，是被强行抬起来的。</p>

融不染见证了通愁跑到两人中间，一招升龙霸打在丁奎下巴上的全过程，然后无奈地捏了捏鼻梁。</p>

“给我好好看着丁雅伯伯啊！”通愁一边哭一边赌气地说道，他转过身面向丁雅，泣不成声，“丁，丁雅伯伯，您，您做的菜非常好吃！虽然我只去您家吃过一次，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味道，还有，还有，非常感谢您送我的那把木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p>

“请您安心的离去吧！”通愁弯下腰仿佛是在行鞠躬礼一样，然后便飞快的跑到了融不染身边。</p>

丁雅脸上的笑意更浓，得意洋洋地看着丁奎的脸，像是在说一个孩子都比你有勇气。</p>

通愁的这一番行为，让丁奎也是从头怔到尾，然后喃喃道：“对啊......你做菜也很好吃，打造武器也相当厉害......”</p>

“但你每次做菜，自己都不吃多少，把我当饭桶一样喂，还有每次做完武器都拿我试手，打赢我的武器就挂在墙上......”</p>

他们熟知彼此的优缺点，若是真要说的话，那恐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p>

时间，终究是有限的。</p>

哪怕他们再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p>

丁雅点点头，也是黯然神伤，他又动了动嘴唇：“以后你就吃不到了，那些武器也都送你了......”</p>

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颜色就淡去一分。</p>

“对不起......”</p>

丁奎从他嚅动的嘴唇中读出这三个字，丁奎当即是想要抓住丁雅的肩膀，好好摇晃一下他叱问他再说什么，手臂伸在半空中最终还是停了下来。</p>

他看见丁雅的身体已经快像河水一样透明了。</p>

丁奎疯狂地摇着头，急促地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p>

他魔怔的重复着那三个字，似是要忏悔到丁雅满意为止。</p>

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他的头上，让两人同时愣住了。</p>

丁雅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面色苍白的融不染一眼，在他澄澈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怨恨，就只有无尽的感激。</p>

“啊......”丁雅张了下嘴，惊讶地发现自己发出了声音。</p>

“快点。”融不染细若蚊蝇地出了一声，可惜没有人能听见。</p>

好在丁雅也知道融不染并不能撑多久，他连忙说道：“来这个村子以前，我没能救下那个向我表白的女孩，其实我在故乡的时候就认识她，我想我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后来因为每天都在昼荒里流浪，我就忘掉了她的名字。”</p>

“她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和你手臂断了以后，看着我的样子一样，她断气前对我说的话也和你刚才说的话一样，是对不起。”他温和的声音下，是对命运浓厚的无力感，纵使如此，丁雅也笑呵呵地继续说道，“我想说你们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真正对不起我的另有其人，正是因为你们，我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陷落于真正的深渊中，让我一直能够抗争到最后，而且还好......”</p>

“没有铸成大错。”</p>

融不染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说自己，如果真的是的话，那融不染希望他少说废话，搞快点。</p>

“你们给我带来的这段最幸福的时光，我到底该怎样回报，怎样感谢你们呢，也许在这之后，我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好在我最后还想起了那个女孩的名字.......”</p>

丁雅眼中多了几分期待的光芒，继续说道：“如果下辈子还能见到她的话，我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p>

“人家可能早就投胎了呢，等你转世她都可以当你妈了。”丁奎不自觉地就像少年时期那样反驳道。</p>

丁雅失笑一声道：“也是哦，那你可不要想不开这么早投胎，给我一个当你爹的机会。呵，逗你的，来世当然还是继续做兄弟好玩点，到时候我当兄，你当弟，我当村长，你敢乱跑，我第一时间打断你的腿。”</p>

丁奎当即不爽了：“那你断胳膊的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挡着点咯。”</p>

这话说完以后，两人相视了片刻，皆是畅然大笑起来，此情此景此刻，时间倒退，犹见当年风华正茂之时。</p>

哭过笑过以后，还是要迎来告别之时。</p>

丁奎的目光从来没有移开过半分，他有些释然了，想要把这留作未来的念想，好好的记住自己弟弟的最后模样。</p>

“你该走了......”他轻声道，像是火车站送别孩子的老父亲，再不舍，也不再说出任何挽留之词。</p>

丁雅也颔首道：“嗯，我该走了。”</p>

他忽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住了丁奎，一滴滴虚幻的泪水自他的脸颊滑落。</p>

“对不起......”</p>

丁奎身体一颤，本想同样回抱他，双臂却是抓了个空。</p>

“......”</p>

丁奎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最后只能回报以一个微笑，一个祝福的微笑。</p>

“谢谢你，”</p>

后半句没有了声音，但在丁雅那动了两下的嘴唇中，读出的话语，让丁奎无法再强忍泪水——</p>

“谢谢你，”</p>

“哥哥。”</p>

眼前的人已经化为了一片皎洁的柔光逐渐散去，丁奎没有去抓那似真似幻的光芒，而是一步步朝着河岸边走了过去。</p>

在那奔腾的河水下，有一道光影正向着水面越靠越近，最后腾空而出，在空中飘浮了片刻以后，缓缓落在了丁奎的身前。</p>

表面保护的光芒散去以后，露出的是一个平躺着在地上的男人。</p>

明明是从河里出来的，他无论是衣服还是身体都没有任何潮湿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损伤的地方。</p>

本是该有的，因为这正是丁雅的遗体。</p>

可他头上本该有的致死伤口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p>

可他死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p>

丁雅神色安然，嘴角勾勒着笑容，像是完成了某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后，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而在他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束鲜艳的红花。</p>

丁奎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用如同哄自己孩子睡觉般的声音说道：“是我该......”</p>

他的声音在呜咽的风声中回荡着。</p>

“谢谢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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