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医生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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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不喜欢与这些人吃饭，一是他们喜欢喝酒，酒量还不小。二是他们事儿多，座次、言语、甚至敬酒的姿势，都有讲究，很麻烦。再加上，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不上不下，正是事事计较的时候，挺让人头痛。不过反正是一顿饭而已，混个脸熟。对脾气，就多交流，不对脾气，礼貌敬杯酒，寒暄两句就行了。</p>

《围城》里说，同一间学校的叫同学，同一间公司的叫同事，同一个情人叫同情。那同一桌吃饭的不知可否叫同食？</p>

虽是同食，远近高低各有不同，角色也就跟着不同。有逗哏，有捧哏，有拍巴掌叫好的。我自觉充当起拍巴掌的人，互敬过几轮酒，打过几轮哈哈，就当起看客，边吃边看他们聊。</p>

没想到宴到一半，突然被坐首座的人点了名：“在座的，无论男女，都挺给面子，都干了三扎红酒，唯独坐我对面这位兄弟，只喝了一扎半，是不是对我有意见？”</p>

靠，先生贵姓呀？我犯得着对你有意见吗？合着不是你买单，你就非要拉所有人陪你一起醉死？朋友帮我解释，说我酒量不佳。那人却依然不住地唠唠叨叨。我懒得听他啰嗦，拿着半扎红酒起身，与那什么总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他没想到我这么干脆，愣了一下神，也就不再纠缠。</p>

他们接着混战。</p>

我看他们边拼酒，边胡扯，却也看出几分道道。为首之人，在同事当中，年龄最长，地位最高，但看样子，在公司已经是强弩之末，升迁的余地不大了。同桌后进，目前地位比他略低一级半级，但长江后浪，未来可期。所以那厮拼命摆出一副老大哥派头，借酒耍威风，要压别人一头。同桌都是人精，不会在酒桌上驳他面子，但也只是泛泛应酬，并不多搭理他。</p>

酒桌的中心，其实在两位美女身上。</p>

两裙装美女，一艳黄，一冰蓝， 一娇艳，一清冷。二人名片上的抬头不显眼，但都是上层身边的人。怪不得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二人转。</p>

艳黄女子巧笑靓兮、美目盼兮，穿花蝴蝶般与众人打作一团，谁去敬酒，都干脆地酒到杯干，还主动出击，跑出去敬酒，一桌人，谁也没冷落。偶有浮浪人，说些双关语，调皮话，她都打个哈哈一笑而过，既给足对方面子，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我注意到，她虽喝了将近两瓶红酒，眼神有点迷离，但依然与所有人都保持着半臂的距离，亲近，却不狎昵，让一桌男人无机可乘。</p>

冰蓝的道行差点，和我一样，起身敬过一圈，就准备偃旗息鼓。没想到树欲静风不止，满桌男人又岂肯放过她，轮流找借口敬酒，虽然撒娇耍横，赖掉不少酒，但几轮下来，喝得反倒比艳黄女子多。到后来，站都站不稳，有人借着搀扶或凑近说话，搂腰抚肩，耳鬓厮磨，占了她不少便宜。</p>

酒桌即江湖，道行深的，游弋其中，如鱼得水，像我这样呆萌的，只能自求多福。</p>

酒喝多了，就开始胡言乱语，酒色财气乱说一通。先评价同僚，说某人当初进公司是给他们拎包的，唯唯诺诺，看不出一点出息，没想到近来突然发迹，已率先进入管理层。众人皆愤愤，各自灌闷酒一杯。又说同时进公司某人，仪表堂堂，能力出色，还有各种云山雾罩的背景，都以为他会很快发达。没想到中途翻车，进了局子。于是又浮一大白。</p>

再说女人，某某青春靓丽；某某美人迟暮；某某相貌出众，可惜飞机场；某某身材劲爆，可惜五官平平。这些某谋都是他们的同事。满桌人评论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好像那些女子都是他们的禁脔。</p>

又开始传绯闻，某某和某某有一腿；某某为了某某离了婚；某某和人开房，被录了像，差点丢了饭碗。一段绯闻一杯酒，不一会儿，又干了好几瓶红酒。</p>

这时，一个没怎么找到机会说话，脸被灌得比红酒还红的家伙，突然神秘兮兮地冒出一句：“销售部的C总你们知道吧？当初他差点把一个女人推到山下摔死！”</p>

众人连追问其详。</p>

他见别人起了性，反倒开始搭起了架子，又呷了口酒，夹了口菜，这才笃悠悠的开口，先是一个俗气的开头：“我可是从来没跟人说过，你们也千万不许外传呀。传出去，C会跟我拼命的！”</p>

以下就是红脸说的故事。</p>

四五年前，总公司召集一批青年干部到安徽一座山庄学习，说是学习，其实就是给年轻人一个福利，让他们轻松轻松，顺便互相联络联络感情。临结束前，一群不同分公司的年轻人依依惜别，聚在一起吃饭，唱歌，折腾到深夜。红脸那天身体不舒服，提前退席，回房间洗洗睡了。正睡得天昏地暗，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一看，是同屋的C打来的。他本以为是叫他出去喝酒，没接，可电话像个发疯的孩子般叫个不停，他没好气得划开了电话，本想骂扰人清梦的C一顿，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就传来C惊恐绝望的叫声：“L掉到悬崖下了，你快到后山凉亭来。”</p>

大梦初醒，红脸脑子还是木的，又呆呆坐了一会，才呀的一声跳下床来。L是其他分公司的美少妇，未及花信，长着一双勾人的大长腿。可她怎么会掉下悬崖的？C为什么也在那儿？</p>

红脸本想打电话给带队的领导，可又一想，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大半夜的，就这么打电话过去，万一是个误会，他岂不是要被骂死？</p>

红脸忙起身穿衣，出门朝后山走去。山上没灯，只靠天上一轮孤月，几盏微星照亮。朦胧中，他如雾里探花， 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那座凉亭。</p>

远远看到凉亭边有个身影，沿着山谷边沿两根石柱间的铁链来回打转，像只困在兽笼里的狼，正是C。红脸上前轻拍了C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被一下拍倒在地，而且瘫在那里，怎么也爬不起来。</p>

红脸连拉带架，好不容易把C拖进了凉亭坐下。等C回过神来，忙问怎么回事。C已经完全没了方寸，支支吾吾了半天，红脸才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p>

原来C和L本是老相识，异地重逢，二人心生欢喜。于是借着酒劲，跑到后山凉亭对月“谈心”。凉亭谈得不尽兴，又来到铁链上，也不知道二人是用什么姿势谈的，总之C一用力，L就一个倒栽葱，从铁链上翻了出去。</p>

红脸伸头向栏杆外的山谷望去，只见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隐约树影摇曳，风声呼啸。红脸被冷风一激，也变得和C一样煞白。忙道：“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然后通知领导。”</p>

C猛地抓住红脸：“再等等，再等等，或许L会自己爬上来呢？你现在打了，我们俩的前途和家庭就全完了…就等半个小时，我求求你了。”</p>

红脸和C是同一年进公司的，关系还不错，见C样子实在可怜，脑子一晕，就答应了。两人又回到L摔落的那段铁链那，徒劳的四处张望，但谁也不敢下去寻找。</p>

铁链上锁着许多连心锁，都是往来的情侣锁在那儿的。时间久了，好些锁都透着铁锈铜绿。铁链好锁，心猿意马，却不容易锁住。</p>

C又一下瘫坐在地上，许久，才幽幽道：“L刚掉下去，我脑子一片空白，就给你打了电话。等你来的那段时间，乱哄哄的冒出许多念头。我以前总抱怨，工作太累，薪水太少、孩子太皮，老婆太丑、情人又太烦。现在，要是L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就什么都不用抱怨了。”</p>

红脸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C，像看着马上要走进刑场的人在忏悔。眼看着半小时就要到了，他正准备打电话报警。</p>

身后山崖下突然传来一声颤巍巍的声音：“谁~来~拉~我~一~把？”接着，一只脏兮兮的手冒了出来。</p>

两人大骇，复又大喜，连忙伸手把L拽了上来。原来L只掉落了几米，就被一棵大树给挡住了，她被震晕了，倒在灌木丛中。躺了半晌，才被山风吹醒，挣扎的沿着斜坡爬了上来。</p>

仔细看看L，还好穿得厚，除了手上有点擦伤之外，身体看上去倒是没别的损伤。大难不死，三人都庆幸不已。L哆哆嗦嗦整理好衣裙，惊魂稍定，剜了C一眼，突然无厘头地冒出一句：“你们有酒吗？”</p>

“喝酒？”</p>

“喝酒！压惊！”</p>

三人回到红脸和C的房间，他们房间里正好堆着一堆为会议准备的吃食，C翻出一瓶一斤半的古井贡，和L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干掉了一整瓶白酒。</p>

然后L回屋睡觉。C也倒头就睡。红脸却被这对男女折腾得睡意全无，听着C的呼噜声，辗转反侧了一夜。</p>

第二天红脸起床时，L已经随他们分公司的人走了。</p>

“闹了这么一出，这个C以后肯定老实了吧？”我同学道。</p>

“老实个P”冰蓝女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见众人都看着她，低头喏喏道：“我也是听人说的，C去年离婚了，说是把一个实习生肚子搞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