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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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彰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竟然会终结在今日。</p>

才十年，也太短了些吧。</p>

他紧紧抓着钉死在地板上的桌腿，拼命想要在剧烈摇晃的船舱中固定住自己的身体。</p>

这是一艘三层的官船，华丽牢固，大而平稳，也只有寒江这样的大江，才能行得如此大船。船上除了他，还有贴身伺候的乳母，宫女太监，侍卫们，加上船工跟做粗活的小太监们，林林总总不下百余人，现在已有差不多一大半落到了江水中。</p>

一时间，船上人们的尖叫声，落水者的哭嚎求救声，跟在狂风呼号中，船体发出断裂前那种缓慢而清晰的噼啪声，让皇子彰后背汗毛竖起，冷汗从额前不断滴下，落到长而翘的眼睫毛上，沁入眼中，酸痛难耐。</p>

他仍是没有哭。</p>

出宫时，母亲来送他，哭得泪流满面，他却冷静而沉稳的对母亲说，来日方长。</p>

按理说，他是未成年的皇子，不应该现在就被分封出去，但如今圣上钟爱贵妃，母亲早已失宠，不如自己早早去封地，经营起来，将来也好接她出宫养老。</p>

宫中险恶，暗流涌动，而皇帝渐渐老迈，人也昏庸起来。</p>

宠爱奸佞，沉迷女色，任由国师外戚把持朝政，自己即便留在京都，危机四伏中，也不一定能顺利活到成年，更别说去争那个位置。</p>

不如脱身而去，自有广阔天地。</p>

可这天地，还是太令人惊讶了。</p>

虽然自己想过此去前路艰难，也从没想过在十岁的年纪就葬身鱼腹啊！</p>

按理说这几日风和丽日，天气晴朗，才五月下旬，也算不上热，走水路正是最舒服的时候。</p>

他被今上分封到剑州，如今才走了一半路程，今日路过安平镇。安平镇虽小，但东西南北贸易流通极为发达，听说有好些连京城里都少见的货物，他有些好奇，想着是不是在这里停上一日，去镇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东西，没料到这才刚想着，还没吩咐呢，船就突然颠簸起来。</p>

乳母跟贴身的大太监都不许他出去看，乳母起先还紧紧搂着他，不想江水陡然起浪，浪极大，船在浪尖上落下时，乳母因抱着他不肯放手，硬生生撞到地板上，口鼻都流出血来，眼看着没了气息。</p>

大太监抽了自己的腰带，胡乱将他绑在桌腿上，翻滚着爬出舱外去看，再也没有回来。</p>

从舱外传来的惨叫声声刺激着他的紧绷的神经，他颤抖着手，把自己从桌腿上解开，一点一点往舱外爬去。</p>

如果船要沉，自己必须得去外面才行。</p>

虽然年纪还小，他却学过凫水，并不很怕掉到水中，怕的是船沉时无法挣脱出来。</p>

就算今天要死在这里，也需得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无比艰难的抓住每一处能够到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往前爬，他在舱里不知道滚了多少次，还好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家具的边角上也包了厚布，他才没有受什么重伤。</p>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抓住门框，用力翻到舱外，这才喘着气抬眼往上一看，几乎呆了。</p>

刚才还风和日丽的天空，此时正乌云滚滚，狂风肆虐。寒江原本清澈的江水变得浑浊，正翻滚着，掀起滔天巨浪。跟着他这艘船的两艘属官们乘坐的双层官船，几艘行李下人船，还有护卫船，沉得已经七七八八，不是因为他这艘官船极大极稳，估计也早就沉了。</p>

五月的寒江，竟会有洪水，还是这样凶猛的！</p>

皇子彰咬紧嘴唇，他要逃出命来，是现在就跳进江中，还是等船沉时，抓一块木板更好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