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放生池淹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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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归厚所说的“劫”，是佛教“劫波”的简称，意思是只要渡过这场特大灾难，就能获得远大时节。</p>

张归厚的“劫”包括丧兄带来的极度恐怖、史敬存带来的铺天盖地的杀气，还有丢失城门、敌魁逃走的失职。尤其是失职这一条，如果按军法论斩，他也死的不冤。不料使相居然还为自己找出失职脱逃的理由，张归厚真是爱煞使相了。</p>

但他更清楚，如果巡城的时候大郎有个三长两短，使相那里先不说，张夫人眼里可揉不进沙子。所以张归厚下定决心，第一要保护大郎不出任何闪失，第二才是巡查沙陀人。谢天谢地，毕竟那个最凶恶最可怕的史敬存已经死了，沙陀没有第二个史敬存了吧？看来自己这一劫，真的快要过去了。</p>

另一个正在渡劫的，就是李司空和周德威了。两人从尉氏门逃出汴州后，慌不择路，居然走错了路。还是周德威发现方向错了，两人这才又改向宋庄逃跑。可是他们走错路的这一段，恰好也是汴军没有设防的路线，回到正确道路后，马上就遭遇了汴军，而且是马军。</p>

为了让氏叔琮能够尽快抓住李克用，朱温特意把汴州城里缴获的沙陀骏马交给了他。氏叔琮心里感慨万分，千算万算，没想到功劳居然砸到自己头上！本以为城里面重重包围，李克用决计逃不出来，谁知道这蛮夷居然杀出汴州了！</p>

氏叔琮不禁感慨，天降富贵，那真是挡也挡不住啊。现在李克用的亲军、护卫、包括那个神勇盖世的什么神枪史敬存，全都完蛋了！</p>

只剩下一个匹夫！自己手下却有一万人马！现在还加上了三百马军！</p>

最关键的就是看能不能遇上这个沙陀王啦！只要遇上……别说，前面大路上就出现了两个人影！</p>

氏叔琮激动地差点叫起来，老天啊老天，你怎么对氏叔某这么好！</p>

他马上下令：马军速速上前，捉那两个过来看看！</p>

三百马军。马蹄声震天动地追了过去，那两个人眼看就走投无路，不料却忽然钻进路边的一片树林。</p>

那两个一定就是沙陀王了！氏叔琮当然不会让这泼天富贵被树林给吞了，当即命令马军冲进树林。副将是个瘦长汉子，名叫刘恂，闻令劝道：</p>

“军使，老话说，逢林莫入，这片黑森林看起来甚是险恶……”</p>

氏叔琮打断他：</p>

“闻戒老弟！若不知敌人虚实，当然逢林莫入，须得慎重。如今对头明明只有两个，怕他何来！你若不肯进这林子，我自来领马军！”</p>

刘恂见军使动怒，不敢言语，连忙领着马军冲进树林。但树林里黑沉沉不辨东南西北，风萧萧似有妖魔鬼怪，刘恂不敢大意，命马军仔细搜索来。</p>

躲进树林的正是李克用君臣，李克用借着林外的夜光，瞧见汴军马匹体形高大，低声骂道：</p>

“朱三无耻，竟然骑着亲骑军的马匹来追李某。”</p>

周德威却有些急躁，抱怨道：</p>

“这厮们磨磨蹭蹭，几时能到面前？”</p>

李克用不由苦笑：</p>

“阳五何意？”</p>

周德威这才笑了笑：</p>

“末将是想让司空看个好戏，无奈那厮们不过来演。”</p>

李克用听糊涂了。虽然自己和镇远都是武艺高强，然而对方毕竟是马军，不同于汴州街道，树林对马匹的阻拦有限，两人要想步战马军，胜率很低。</p>

这时候刘恂等马军终于来到一箭之地，周德威忽然嘬嘴发出三长两短的唿哨声，李克用正诧异间，却见那些代北战马突然一齐人立狂嘶，拼命尥蹶子，汴军猝不及防，纷纷堕马，倒霉的还被惊马踩踏受伤。周德威如闪电般冲上前去，须臾骑着一匹马牵了一匹马回来：</p>

“司空，请速上马！”</p>

汴州城里下马后，李克用已经走了足足十多里路，早已双足酸痛。此刻见到战马，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跃上马背。周德威又是一声唿哨，两匹代北战马驮着两人冲出树林。汴军当然发现，顿时弓箭如雨射来，却都落在两人后面。</p>

李克用骑马驰骋，夜风从耳旁呼呼掠过，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竟然没一个不是酸爽之极，不禁笑着问道：</p>

“阳五，刚才你捣的什么鬼”？</p>

周德威催马跟上李克用笑道：</p>

“不瞒司空，这批代北马各种动作都有唿哨做口令，大太保专门教给铁山，我一时好奇，学了几句，不料适才正好用上。”</p>

李克用正要赞叹，忽听后面喊声大作，回头看去，却是大队汴军追赶而来。两人连忙快马加鞭，冲上一处山岗，此时天已拂晓，只见远处又是一支军马前来，李克用不由大惊说道：</p>

“朱三这浑贼，竟用全军来追杀李某！”</p>

再说汴州城内，曹玉娥母子在朱守殷和那个虬髯老兵护送下，离开尉氏门匆匆而行。不长时间，朱友裕和张归厚率领的骑兵已经开始满城搜捕，虬髯老兵经验丰富，拉着主仆两人尽走僻静小巷，可是不论哪家百姓，都没有开门让他们躲避。</p>

朱守殷忍不住咒骂：“娘娘，这汴州百姓竟是铁做的心肝，这般冷漠无情！”</p>

曹玉娥掠一下头发叹气：“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哪个人家不怕引火烧身？有人肯收留妾身，那便是缘分。无人肯开门，也只可算是无缘。”</p>

主仆正议论间，只听后面一片马蹄声响，虬髯老兵忙让他们速速钻进一条小巷，不料这帮汴军朝着小巷就是一通乱箭，那老兵身中数箭，当即没了性命。</p>

朱守殷使劲拖住曹玉娥就跑，这条巷子甚是窄紧，骑兵只好大宽转绕路来堵截。</p>

远远看见船桅，朱守殷大喜说道：“夫人，那泊船之处，想必就是汴河。小的先将夫人送过去，转身再来接三郎。”</p>

曹玉娥今晚叠经大乱，她一个女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什么主见。当即温声对勖儿说道：“勖儿你且先躲在这里，朱叔顷刻便来接你。”</p>

小小的勖儿见母亲离开，巨大的恐惧让他不敢继续呆在这黑暗陌生的小巷里，他高声叫着“阿娘”冲上街道去寻找娘亲，恰在此时朱友裕纵马来到，竟然一枪戳中勖儿的小身体，高高挑起后将他从半空摔落，眼看是不活了。</p>

曹玉娥听见孩儿呼唤，正要回头，却被朱守殷用衣裳包住臻首，只听朱守殷急忙说道：“事急从权，得罪夫人莫怪。”</p>

朱守殷扛起曹玉娥，匆匆几步来到汴河，悄悄上了一艘小渔船，随波漂流而去。曹玉娥心慌意乱不停啜泣，更担心如何去见司空？</p>